苏岁安的目光紧紧看着苏瑾池。
    除了被要挟恐吓，她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露出这样的神色。
    苏岁安又温声细语低哄了好一会，苏瑾池才收了哭声，因为哭得太急太猛，他如今还在打着哭嗝。
    “池儿不怕，姐姐在，有事情，你告诉姐姐，姐姐保护池儿。”
    因感染风寒，苏岁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隐隐还有说不出话的趋势。
    饶是如此，她依然还在耐心地哄着苏瑾池，问他是不是有人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欺负他。
    在苏岁安一遍又一遍放软声调的追问下，苏瑾池总算松了口。
    断断续续道，“姐姐去护国寺的那一日，我...我看到于嬷嬷跟老夫人那边的桂嬷嬷在一起商量，说什么加大药量...然后，松竹来了，叫了我一声，没过两天，松竹不见了，找回来的时候，松竹全身是血，连虫虫都被剪了...”
    “于嬷嬷跟我说，松竹是因为不听话，所以，所以才会被送到掖庭剪了虫虫痛死的，不听话的小孩子，是要被送到掖庭当奴才...死了还要被剁碎喂狗的...”
    “还...还说，只有不听话的孩子才会克得娘亲病死...”
    “娘亲生病以后，就一直好不了，池儿怕姐姐也像娘亲一样...呜呜呜....”
    说完，苏瑾池又哭了。
    “姐姐，池儿会很乖 ，池儿会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给你跟娘亲，你们不要生病好不好...呜呜呜...姐姐让他们不要剪池儿的虫虫....呜呜呜..不要剁碎池儿喂狗...”
    “于嬷嬷他们每天晚上都带着大狗跟碎了的松竹去我房间...呜呜呜...他们还不让我哭...呜呜呜呜....姐姐...池儿怕...池儿好怕...”
    听着苏瑾池惊恐又歇斯底里的哭诉，苏岁安的拳头早已握紧。
    松竹是苏瑾池的贴身小厮，也是苏瑾池的玩伴，是苏瑾池两岁的时候，苏康从玉门城带回来的一个孤儿...
    这两天苏岁安刚回来，根本抽不开身去注意池儿那边，没想到松竹居然...
    “池儿，你告诉姐姐，狗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那狗...是...是于嬷嬷找来的...可凶了...呜呜呜......那只大狗一口一口把碎了的松竹吃掉...呜呜呜...”
    小人儿如今还在因为惊惧而颤抖着，苏岁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了一般，连呼吸都痛了。
    她紧紧抱着苏瑾池小小的身子。
    想到上一世池儿的惨死...
    他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惊惧无助最后活活痛死？
    苏岁安不敢再往下想...
    深呼吸一下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苏岁安扬声朝门外唤了一声。
    “柳儿。”
    柳儿推门而入，“小姐。”
    “你悄悄去母亲那边请邓嬷嬷来一趟，别让其他人知道。”
    “是，小姐。”
    苏瑾池懵懂地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姐姐，你让邓嬷嬷来做什么？”
    苏岁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池儿不哭，也不用怕，姐姐会好好保护你的。”
    “池儿也要保护姐姐。”苏瑾池没有听懂苏岁安的深层含义，听到苏岁安病得快要说不出话也要保护自己，他连忙学着苏岁安的严肃模样，跟苏岁安表态，“池儿不仅要保护姐姐，还要保护娘亲。”
    小小包子脸嵌着琉璃般纯粹的眼眸，眼底噙着一大泡泪水， 鼻子下还挂着两管鼻涕，刚才那么一哭，再加上手上不知道在哪沾了的灰尘再往脸上一抹，活脱脱像只大花猫。
    苏岁安忍不住勾了勾唇，取过枕边的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脏污。
    “姐姐相信安儿，安儿真的很勇敢，努力不哭，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娘亲跟姐姐。”
    那些畜生...
    安儿才五岁...
    苏岁安的胸口起伏了许久才慢慢平缓下来。
    试探性地问苏岁安，“安儿这两天先跟姐姐住一个院子， 好不好？”
    苏瑾池听到苏岁安的提议，认真地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娘亲现在天天喝苦药已经很辛苦了，如果我也走了，邓嬷嬷和酥果也要抽时间来看我，娘亲一个人在若梨园肯定会被欺负，池儿虽然想跟姐姐住在一起，但是也想保护好娘亲。”
    圆乎乎，湿漉漉的眼睛里，是一抹谁都动摇不了的坚定。
    小小的孩子，把什么事情都看在眼里。
    勇敢且承受能力强。
    要是换了其他小孩，只怕看上那么一两遭，人都吓傻了。
    想到这里，苏岁安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再也说不出其他劝说苏瑾池的话。
    苏瑾池擦鼻涕的时候才看到自己的手上还拿着一根糖葫芦，但是因为刚才他那一番行为，糖葫芦早已沾上了几滴疑似眼泪鼻涕的粘稠液体，他连忙把糖葫芦递到苏岁安身前，“姐姐，吃...”
    苏岁安连忙把“加了料”的糖葫芦推回去给苏瑾池，“姐姐已经长大了，不爱吃糖葫芦，池儿吃就好了。”
    也许是心里的恐惧发泄出来了，苏瑾池的心情明显开朗了许多。
    觉察到苏瑾池的情绪恢复稳定以后，苏岁安才让梅儿带苏瑾池喝点定惊茶，顺便拖延一下苏瑾池留在听玉小筑的时间。
    邓嬷嬷很快就来了，一脸急色。
    “小姐，正好老奴也有事要找您...”
    话没说完，看到苏岁安目光冷沉，邓嬷嬷自动把后面没说完的话改成了，“小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岁安定定地看了邓嬷嬷一会，才缓缓开口，“嬷嬷，你可发现池儿这些天的不对劲？”
    想起这些天自己一直在忙，看到苏瑾池变憔悴都没来得及找到靠谱的大夫，邓嬷嬷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老奴发现小少爷最近瘦了，老奴也问了小少爷这些天是不是身体不适，小少爷也不说，老奴就寻思着这两天给他再找个靠谱大夫瞧瞧...”
    “所以这些天，你们都忽略池儿了？”
    邓嬷嬷一噎，惭愧地低下了头，“是老奴的疏忽。”
    苏岁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鼻音浓重地开口问道，“于嬷嬷在若梨园表现如何？”
    “人看着是挺忠厚老实的，就是背地里爱占一些小便...”
    说到一半，邓嬷嬷猛然抬头对上苏岁安带有讽意的目光。
    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