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黑了心的蛆
    月光把远山照的朦胧，女孩身披夜色走在路上，向着山顶。
    生于齐鲁大地，长在泰山脚下的孩子，夜爬泰山不算非常艰难。
    但她买不起云台设备，只能全凭干农活磨出老茧的手尽量端稳赶大集花二十块钱买来的自拍杆，然后分出一半精力留神弹幕，尽可能说点什么跟观众互动。
    所以她晚上九点就出发上路，到现在凌晨一点半，四个半小时直播时长触发了平台流量推荐机制。
    直播间里观众比平时多了些，虽然满屏弹幕都在骂人，但也是进步。
    女孩抹了把额头汗水，暗自盘算时间和路程，日出大概在凌晨四点半到五点，山腰已经在脚下，得再快点争取找个好位置。
    【丑逼，还爬着呢，过一个小时再来看，下播就举报你。】
    【超管都是脑瘫，这种博眼球的丑鬼不封，封正常女主播！】
    【给爷整笑了，东百黑涩会二少不会真以为他们做的正能量生意吧？】
    【当表子立牌坊，这种畜生主播能上推荐就离谱，大半夜恶心人。】
    【散了吧，别给她流量，越骂她越开心。】
    女孩默默数过三百阶石阶，将注意力再次投向手机屏幕，直播间在线人数两百多人，弹幕格外活跃。
    这是平台最近一周以来的常态，自从那位被大众称为国民老公，被媒体称为投资天才的谢总爆出黑料上热搜。
    没过两天平台就发了后台通知严禁低俗内容，大批主播遭到3-7天不等短期封禁，直播观众们的‘文明观球’弹幕文化瞬间崩盘。
    白天有游戏大主播撑场子还好，时间一过凌晨十二点，还在看直播的观众九成都是为了和女主播玩点骚情互动。
    所以这些无处可去的观众骂那位谢总道德圣人，私底下左拥右抱明星网红，结果一进入直播行业就搞出什么净网行动，连看都不让普通人看。
    骂平台上不卖肉的女主播，不卖肉开什么直播舔着脸要礼物。老子去洗脚城花两百块钱点你都嫌贵，在直播间装上良家玉女了。
    年仅16岁高中辍学的女孩对此无能为力，第一天挨骂时她很崩溃，现在依然很崩溃。
    她关注的一个不卖肉认真唱歌的女主播，一周时间能赚好几万，要是她也能赚好几万，一個月赚好几万就好了。
    可是光挨骂赚不到钱，她没有才艺长得又不漂亮，人还笨不会聊天不敢开口要礼物。
    好在那位谢总前段时间直播时说过，从中国沿着欧亚大陆一直走能到冰岛。
    冰岛在哪儿她不知道，极光冰川只在课文里看过，但听懂了户外旅游直播。
    泰山名气很大总不缺游客，应该能够算户外旅游直播。
    女孩迈开腿站上最后一阶石阶，如释重负舒了口气，脚步轻快走到观景台找好位置，小心翼翼伸着胳膊踮起脚举高自拍杆。
    从晚九点到凌晨五点，8小时40分钟，天际线逐渐分明，金色的光芒翻越暗黑空域，泛出青蓝色的晕，天边浮现金黄如火的云霞，太阳缓缓升起。
    “日出真的很美的。”
    女孩拨开黏在脸颊的一缕碎发，抿着嘴角满脸认真。
    【哈哈哈，真爬上去了，我现在举报你不会哭吧？】
    【龟龟，在恶心人的主播里你也算独一份了。】
    【刚来的没看完整，主播重爬一遍。】
    弹幕汹涌，天空破晓晨曦弥散，明暗交错间女孩眉眼间的认真不知不觉化作迷茫。
    放下耗光电的充电宝和手机，她坐在台阶上就着风吃完两个夹着鸡蛋的死面馒头，收好矿泉水瓶启程下山。
    炙热阳光日复一日烤着田地，她的农活还没干完。
    下山的路比来时轻易，回到家刚过午日，爷爷套好了牛车蹲在门口卷着旱烟。
    屋里的午饭没撤桌，苍蝇胡乱飞舞翁鸣，奶奶坐在背光阴凉角落里说：“过几天好去投奔你爸了，不可老在家呆着，车票订好了么，嫚嫚。”
    女孩低头从不锈钢盆子里挖出一碗剩饭，倒上白开水，吸溜吸溜吃完。
    “奶，我吃饱了。”
    她说着回房间换下衣服叠好放到柜子高处，沾湿抹布擦干净鞋子用塑料袋套上。
    正在充电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未知号码来自魔都。
    “你好，请问是麦士洋先生吗，我是熊猫tv直播平台的工作人员。我看到您的身份信息在我们平台实名注册了名为‘萱萱’的直播间，直播出镜的是一位女孩，请问她和您是什么关系？她在我们平台的直播表现非常出色，我们想跟她签订一份有基础保障底薪的直播合同……”
    通过廉价智能手机传出的话语声有些失真，机械尖锐的音调刺穿迷茫，女孩眼角湿润滑落泪痕。
    随即哇的哭出声音，越哭越大声。
    “奶，我要留在家里，我找到工作能赚钱了……”
    …………
    【感谢你八个小时的努力，给大家分享了无与伦比的美丽风景，我看到了。同时请你相信，只要伱不放弃自己，世界就会泛起回响，直播的意义本就如此，能与你分享世界我很荣幸——谢景行。】
    一条简短微博动态登顶微博热搜，这是负面舆论风波后，谢景行首次公开发声。
    半年前网约车大战将歇外卖大战将起的衔接时刻，有人在知乎评价：当互联网市场群星闪耀时，谢景行如流星崛起划过天际，祝他不会黯然坠落，亦祝他的对手们璀璨依然。
    谢景行的回复是我很荣幸与你们分享一个时代，那是对马云、马化腾之流所谓互联网群星的态度。
    如今他再次使用荣幸、分享两个词语，对芸芸众生中一位青涩普通的小女孩。
    熊猫tv官方微博转发动态，配文表示将与麦萱签订一份为期两年，基础保底薪资3500元，礼物收入50%分成的直播合同。
    并邀请其前往熊猫tv总部参观，赠予两万元激励奖金及全套直播设备。
    “太抠搜了。”王公子恢复往日神采嘴贱吐槽。
    谢景行端起咖啡灌进肚子里：“她16岁，你最好长点心，后续模糊淡化处理相关问题。”
    “ok，放心。”
    王公子点点下巴，给太多钱不是好事，竖立个正能量牌坊而已。
    谢景行嗤之以鼻：“我放你妈的心，今天早上超管差点封掉她直播间，我昨天刚跟你讲过妥善管理内部运营对吗？”
    “……后台举报风控机制得优化，超管也没法一直盯着。”
    王公子悻悻然勉强解释不好意思还嘴，听得出来谢景行昨晚盯了一整晚，白天又亲力亲为给这个小主播打电话沟通，制定营销全套方案。
    显而易见，他对熊猫tv内部运营团队毫无信心，草蛋的是他是对的。
    王公子恶狠狠琢磨着回头开除几个废物以儆效尤，他接下来一段时间别想溜猫逗狗了，整天泡在公司干活吧。
    姓谢的怎么这么变态，大晚上不睡觉通宵工作，白天还精神抖擞骂骂咧咧。
    这家伙不需要休息的么，那他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王公子愁的直抓头发，谢景行骂完人拍拍屁股就走，回酒店收拾好行李箱前往京城。
    “小姑娘给我发微信感谢你，顺便问来魔都参观能不能见到你。”
    抵达京城前往裴妃的‘哭唧唧’工作室路上，宋安梨饶有兴致调侃道。
    谢景行耸耸肩：“你能再无聊点吗？”
    “那我怎么回复她？”宋安梨反问。
    谢景行略作沉默：“还记得去年录综艺去佘山那套庄园团建吗？你故意让我做麻烦的冰割威士忌被我损了几句，你气乎乎走了，冯烁说你遇到我挺惨的。”
    宋安梨不置可否，这事她还真不知道：“当时你怎么回他的？”
    “人的命天注定，我又不是圣人，自渡都难更渡化不了遇到的所有人。”谢景行放轻语气。
    宋安梨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知道麦萱的全部资料，一位山东农村父母在外地打工，家境贫困个人长相普通毫无优点专长的16岁辍学少女。
    尽管她并非专业人士，凭经验也能判断出，这小姑娘没可能端稳直播饭碗。
    除非能够牢牢抓住这次从天而降别有用心的机遇，要不然以后的路会非常难走，就好像炒股的韭菜难以割肉，下了海的小姐难以上岸。
    “金庸写一遇杨过误终生，路遥写臭泥腿子就该面朝黄土背朝天闷头种地别瞎想城市人的生活，我是不太信他们的。”
    谢景行掏出一份制式合同弹了弹：“总得吃过见过尝试过，再说平凡难能可贵吧？如果你圣母心发作的话，就去山东出趟差爬泰山。”
    “啊？”宋安梨娇俏脸蛋浮现笑意。
    谢景行嫌弃地撇嘴：“得了吧，别装，给你放两天假，把她带京城来签合同。她会是裴妃工作室mcn业务旗下的第一个签约艺人，能不能成看天意。”
    宋安梨当即喜滋滋连连点头，她不觉得自己是圣母心发作，最多属于有点同理心。
    毕竟她曾经便是如此，接住身边男人随手抛出的一张馅饼侥幸没被砸死，得以走到今天。
    小麦同学要好好努力，别辜负了她自己……
    车子停到路边，宋安梨兴冲冲径直返回机场飞往山东。
    谢景行成就感+1，虽然做不到渡人渡己，但造一艘竹筏还是可以的，以后谁再说他冷血没人情味，他可就要回嘴了。
    “你太冷漠了！”
    裴妃不这样认为，端坐在工作室办公室里，气哼哼噘着嘴娇俏脸蛋写满幽怨。
    谢景行无言以对，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跟她制热了。
    没办法，两个人都忙，他天南地北满世界忙碌把飞机当常用交通出行工具，她窝在大理山沟子拍《去有风的地方》刚杀青。
    再者周凤澜在京城等着产检，俞童即将回国坐镇魔都或者江浙，东西两宫太后遥遥相望，以后怕是得收敛点系牢裤腰带了。
    谢景行悠哉悠哉窝在沙发里，裴妃擦掉娇俏脸蛋上的蛋白质精华与幽怨，跑出反锁的办公室去洗脸补妆。
    折腾半天终于能够谈正事了，他收起闲散做派问道：“和赵梦澈沟通的怎么样？”
    “还行吧，我妈妈跟她沟通比较多，她挺有想法的，要了40%股份。”
    裴妃兴致不高，比起小马奔腾与收购囤积文娱ip，她不觉得mcn孵化是门好生意。
    谢景行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毕竟刚刚提起裤子，还是软的硬不起来。
    而且裴妃很乖，年初收购小马奔腾，将囤积文娱ip、明星艺人经纪、网红mcn孵化三项业务划到‘哭唧唧’工作室名下她都有照做。
    囤积文娱ip有条不紊细水长流，快把起点、纵横网文站点的大热产品买光了，实体出版小说作品也买了不少，顾漫、大刘、南派三叔都有。
    为此专门成立文娱ip收购评估小组，给作家江南老贼的《龙族》系列评级最高为s级。相应的这个ip内容里涉及屠龙炸大坝毁地铁的大场面，以现有影视工业条件不好拍。
    谢景行专门拜读这本小说，一度产生自卑心理，他居然没其中的富二代男三号有实力。
    男频玄幻仙侠网文里的斗气化马同样如此，谢总暂时玩不起这么大的项目。
    因此诸多ip版权积压了大几千万资金，勉强靠质押贷款套流动资金平衡，预计最起码要三年时间，文娱市场消费能力才撑得起与之匹配的高成本大制作。
    而明星经纪业务则跟钱没太大关系，主要烧娱乐圈人脉资源，裴妃一个人吃饱饱，再来几个同等咖位的明星大家都得饿着。
    裴妃他妈认为该从新人淘宝入手，去戏剧学院蹲点，挑几个好苗子签七年长约用小马奔腾的资源培养，又是个慢工出细活的路子。
    数来数去只有网红mcn业务见效快，谢景行出面把如今的著名旅游博主赵梦澈拉来做合伙人。
    她要的40%股份，是单纯网红mcn业务板块，不包括明星艺人经纪、文娱ip。
    目前‘哭唧唧’工作室旗下网红mcn业务，她个人全网粉丝量高达300万的旅游赛道ip占大头，其余有些低价收购的微博网红账号等等。
    40%股份不多不少刚刚好。
    赵梦澈这会儿正在埃及吭哧吭哧拍视频做内容，皮肤都晒黑了几个度，大半夜打电话骂谢景行是黑了心的蛆，把她忽悠入股就不管不问。
    几个月了，还是只有她一个博主。
    “现在她有伙伴了，要不然把麦萱发配去埃及跟她进修一段时间？”谢景行思索着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