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猎物与猎人
    “你怎么知道兆新要上市？”
    “猜测。”
    “我在非常认真的跟你交流，这有可能是个局，专门为你准备的坑杀局！”俞念非常严肃郑重宣布。
    “……”
    谢景行观察后视镜打方向盘，慢慢靠路边停车，思索片刻道：“你是说issi项目？”
    “你要为庐州引进标志性直投项目，首先issi并购项目摆到眼前，接着王宁国侃侃而谈存储芯片，最后国内存储芯片龙头兆新恰好要启动新业务，且冲刺上市期无法直接接受投资。”
    俞念竖起左手掌心向外，然后翻转掌心向内：“你的需求从头到尾摆在明面。”
    “那么现在最水到渠成的后续展开，你参与收购issi，以这个项目资产作价与兆新在庐州成立一家全新的芯片公司，王宁国加入掌管这家公司。”
    她略作停顿：“这太顺了，过程中有多少操作空间你应该非常清楚。”
    京城矽成卖个好价钱，兆新估值增长，中间差价由谢景行支付是摆在明面的成本。
    如果想挖坑便要拉上王国宁，比如issi的优质资产打包转移给兆新掏空在庐州成立的全新芯片公司；进阶玩法，在完成issi私有化收购后，这份优质资产就会不知不觉变成空壳。
    技术专利可以授权转移，合作方可以毁约赔偿，人才储备可以跳槽离职。
    剩下办公室和工厂里那些设备草稿毫无价值，过去十几年以及未来十几年，一批批国资、民营风投资本被芯片行业这样坑杀玩死。
    “并购issi的主要出资人是亦庄国投。”
    谢景行微微眯起眼睛：“其次，王宁国是台系和京城清华系关系不好，只有张文义能从中协调。”
    “亦庄国投是大基金第二大出资方，issi本就该是京城芯片圈内部的肥肉。”俞念坚持判断。
    有点乱，谢景行决定兵分两路：“伱能想办法去打听一下亦庄国投吗？我去见张文义。”
    “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而且……现在谁都知道我们俩这几天在一起，需要请托中间人打听，两三天吧。”俞念一本正经淡然回应。
    谢景行无言以对，用起来蛮顺手的差点忘了人家是招商金投总经理，平心而论能力还是可以的。
    倒是他自己因为记忆中庐州与兆新合作良好，代入惯性思维犯了先入为主的愚蠢行为，猎人与猎物只在一念之间。
    …………
    谢景行开车将俞念送回公司，独自赴约面见张文义。
    “我小孙子在楼上的新东方补课，喝点什么？”
    张文义双手捧着杯热拿铁详细解释，像是在说真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与初次见面相比整个人略显松弛，全无一针见血的凌厉。
    谢景行礼貌道谢点杯澳白，其实今天接连灌了一肚子茶水什么都不想喝。
    张文义自顾自说道：“到我们这個年纪，谈理想抱负显得空泛，为儿孙做点事更实在。”
    “我妻子怀孕八个月了，稍微能同感您的想法。”谢景行没有虚假客套。
    “前些年我刚接任中芯董事长职位时，有一位离职的年轻技术人才令我记忆犹新。”
    张文义神情追忆：“他在中芯工作三年，很不巧，到他可以申请集团自建人才福利房的节骨眼，福利房分完了。”
    “妻子怀孕窝居出租屋，外面是猎头送上门的高薪工作合同，他纠结很久最终心态崩溃给我发封邮件长信，表示不能坚持理想了。”
    谢景行绞尽脑汁试图想清楚个中深意：“马云说员工跳槽就两个原因，要么工作心里不舒服受委屈了，要么工资没给够。”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知易行难。在他离职后，我曾多次向董事会建言再建一批福利房用以留住人才都被否决，你知道是怎么否决的吗？”张文义引导性提问。
    谢景行若有所思：“效费比？”
    “不错，效费比！董事会拿着一份财务数据模型回绝我，现有薪资待遇足以匹配人才储备，建福利房不划算。人才的创造力可以被量化，这是我不能够理解的。”张文义感慨的叹了口气。
    谢景行默然，屁股决定脑袋罢了，他能送俞念蔷薇万朵，也能送苏禾海底繁花。
    要说没有衡量分量轻重未免不切实际，而分量轻重该如何衡量，总不能全凭肉眼鉴才赌博。
    错失人才损失预期之外的收益，高估人才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作为资本家要怎么选显而易见。
    “这个人，曾仕雄，在台积电和三星工作多年，对半导体行业财务并购很有心得。今年五十出头年富力强，近况不太好闲赋在家，你有兴趣可以接触一下。”
    张文义轻而易举看透谢景行的态度，意兴阑珊直接掀开谜底。他缓了口气继续说：“我下个月就退休了，对行业敏感度不如从前，再跟你讲工作经验难免误人子弟，今天就先到这吧，我小孙子差不多下课了。”
    昨天的事很抱歉，现在没人把我这个退休老头当回事了，请托人情什么的全当没发生过。我给你介绍一位人才就是个最后交代，你是否收入囊中请随意，咱们就此打住以后别交际。
    谢景行咂摸老前辈言语间的落寞失意，试探道：“前辈，我非常希望您能加盟我们基金，承担战略顾问工作。”
    张文义愣了愣随即晒然失笑，什么都没说，仔细将保温杯、门禁卡收进一个小小的书包，戴上印着新东方logo的艳俗红色鸭舌帽挪动脚步缓缓离去。
    七十岁，古稀之年，何必强行挣命。
    很多时候两权相害取其轻，宁愿得罪年纪大的泰山北斗，不要得罪年纪轻的潜力股——谢景行没由来想起老婆俞童所在学术圈的血泪教训。
    张文义这把岁数做局坑杀他图什么，留些余财给儿孙？怕是留些余灾给儿孙。
    谢景行疲倦地摁压眉心，如果老前辈非要最后拼上晚节挣命一搏，他不介意成全。
    “陈智斌，曾仕雄。”
    谢景行轻声自语，前者关乎issi并购案，而后者刚好具备半导体业并购经验。
    …………
    清晨，天色将亮未亮。
    街边小店昏黄灯光下，大号铁锅冒着热气，羊杂膻腥糅合冰冷空气冲入鼻尖。烧饼面酥皮脆，一口咬下去芝麻粒掉落，羊肉馅油香四溢。
    谢景行吃的额头沁汗，揩了把鼻涕，抓起调料瓶狂抖往碗里撒胡椒粉。
    “谢景行，谢总？”
    身着正装皮鞋外罩呢子大衣，头发一丝不苟打着发蜡梳成背头的曾仕雄是位身材很高近一米九的男人，两颊无肉眉毛浓密下垂。
    苦脸且丧，一眼可见果真是位财务高手。
    “我是simon（西蒙），刚刚通过电话的。”曾仕雄伸出手显露出一枚上海牌腕表。
    味道更冲了，谢景行情不自禁连连点头：“抱歉，早晨实在有点冷，这家店是会做生意的把羊杂汤锅支在门口，来碗汤？”
    “谢谢，我早晨不吃东西保持体脂率。”
    曾仕雄抚平大衣下摆坐稳，双手交叉搭着桌角边缘，尽可能避免碰到沉积油污。
    他约了早晨六点见面，谢景行决定在哪里见很公平，再者这个时间很难挑选合适地点。
    “西蒙先生，张总跟你介绍过我这边的情况吧？”
    “一点点，只说您组建半导体产业投资基金，想要聘请财务领域资深从业者。”
    “差不多就这样，如果你有意向加入，我们另约时间详细聊聊。”谢景行异常简洁。
    曾仕雄不明所以：“就这样？”
    “张总向我推荐你肯定不会无的放矢，事实上我今天来主要是解答一些你对我们基金的疑问。”
    谢景行坦诚道底，平时看个早期商业bp也就两三分钟，看个人能花多大功夫。
    西蒙老兄这个调调属于拿过来即可用的人力，至于是高级人才还是骨干牛马，得正儿八经面试沟通，这事不归他管。
    “贵基金在京城有办公室吗？”曾仕雄满心经世济民定天下的才华无处倾吐，踌躇迟疑提出问题。
    谢景行斟酌回道：“未来可能会有，毕竟京城是国内芯片产业核心地区，但我们风投这行少不了出差。”
    “贵基金长远投资期待是怎样规划的，老实说，我之前一直都是在企业里工作，转行到风投有些个人职业前景顾虑。”曾仕雄愈发迟疑。
    谢景行一时无语，长远投资期待，个人职业前景顾虑。原来是奔着合伙人职位来的，最次也得是个md起步。
    目前西柚四十岁以上的md及以上职级只有苗楠一人，这家伙还是原国资风投正牌管理人，通过小马奔腾项目利益交换加入，小半年时间出手投资项目寥寥无几。
    这种跳槽来的资深“小佬”和基金之间关系如同武侠小说中挂靠宗门的供奉客卿长老，独立性和忠诚度成正比，借平台生自己的蛋是寻常。
    “西蒙先生，我们基金是与庐州地方合作的政府产业引导基金，在长期投资预期方面，市场化和政策主导的平衡关系是我们追求的。”谢景行开始套词。
    翻译成人话，我们有政策需求，不是纯市场业绩主导基金，钱途比不了市场机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