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记。”
    黄严军推门而入，打了声招呼。
    “坐吧。”杜民生笑了笑，等秘书倒了茶出去后，这才将文件递了过去，“你看看。”
    黄严军心中好奇，接了过来。
    【关于………………】
    改制京海制药厂的指导工作安排。
    工作，非意见。
    意味着不是征求意见。
    上面怎么会发这种文件？
    况且，还是京海制药厂？
    全国市管工厂实在太多了，基本上指导、指示大多都是意见，并且面向全国，而不是单指某个厂。
    更别说“京海制药厂”了。
    这份文件显得很特别。
    原本省委基本上都不会对一个市管企业重视，甚至都需要查文件才能了解到其信息，而京海制药厂不同，如今在省委刷了不止一次脸，基本上都对京海制药厂有所了解。
    并且这还是王逸担任副厂长之后才出现的结果。
    杜民生现在又单独把他叫来，那只有一个想法。
    应该跟王逸有关系。
    如果不是王逸的存在，上面岂会发这种文件？
    黄严军有些为难和迟疑，并非他不想跟杜民生坦白，而是具体的事宜，他真的不太清楚内情。
    是的，他也不清楚内情。
    顶多知道王逸被赵蒙生看中，与他们的想法路径背道而驰，当然，所有事情都殊途同归，不管是他与孟德海的想法，还是赵蒙生的想法，最终目的也是从事业、企业编制内跳出来，走上从政的道路。
    至于为何会被赵蒙生看重，他的确不知，赵蒙生没透露，王逸也是三缄其口。
    黄严军从政这些年也深知有些内情和问题，在没落实的情况下，能不透露尽量不透露，避免节外生枝，哪怕亲近之人也是如此，守口如瓶最为合适。
    所以，黄严军并没追问，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也没让王逸为难。
    毕竟有很多事情存在保密协议。
    但他隐隐有种感觉，王逸背着他和孟德海在干大事。
    或许惊喜？
    他始终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王逸是个福星，更是个干大事的人，在他心中，王逸比孟德海这个侄儿更有本事。
    当初跟赵立冬对上的时候，他就在看着，并没插手，只会在关键的时候拉上一把，避免最终结局太差。
    可最后他没帮上多大的忙，基本上都是被王逸搞定的，孟德海属于躺赢。
    自此后就真正重视王逸了。
    是他延续政治生涯和抱负的希望，是他黄系指定的接班人，所以才会循循善诱、谆谆教导，拉着他走上这条路。
    黄严军看了眼杜民生，斟酌片刻，还是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他能当上组织部部长的职位，除了资历已经够了外，更因为杜民生的大力支持，说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依旧是同个战线的人。
    杜民生听闻更是皱起眉，连黄严军都不知道？
    赵蒙生来到临江省，又跟王逸闲谈许久，他有理由怀疑这件事跟赵蒙生有巨大的关系。
    既然这件事跟赵蒙生有关系，为何不找其他市管、省管企业，非要找京海制药厂？
    显然，跟王逸脱不了关系。
    但王逸究竟因为什么原因能得到赵蒙生的看重？
    他相信黄严军绝对不会骗他，也没必要骗他，不知道肯定不知道，所以………
    究竟是什么原因？
    杜民生想不通，人情归人情，也不至于如此大力支持吧？
    如此力排众议将王逸安排到改制后的副厂长职务上？
    是何等的人情才能如此下重注？
    赵蒙生跟王逸散步闲谈的事情都知晓，但具体的内容却没人打听出来，现如今根据黄严军所言，打算大力提拔王逸，这怎么听怎么慌缪。
    提拔也就罢了，更是打算将京海制药厂打包带走，还真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由不得他不惊讶，改制制药厂的副厂长跟京海制药厂的副厂长完全是两个概念。
    前者是副厅级的副厂长，后者只是副处级。
    足足差了两个级别！
    级别几连跳？
    如果王逸的履历没错的话，今年才根据特招政策走上‘从政’这条路，担任事业编的副处级领导，这还是以说的过去的理由履任的，可结果呢，依旧被人拿出来借题发挥，不得不暂停其职务。
    而现在呢……
    赵蒙生居然想将王逸的级别再次升一升，他有理由相信，这件事只要爆出来，势必会引起临江省震动。
    他的权势的确很大，目前的政治生态，一把手几乎拥有绝对的权力，可他依旧会受到很多掣肘和倾轧，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将一个小年轻安排到近乎恐怖的位置上，一旦这么做了，势必会受到指责和批评。
    但赵蒙生敢，甚至很多人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但敢做是一回事，值不值得是另外一回事。
    黄严军走了，同样带着难以言表的心情离开了。
    似自家孩子翅膀长硬了，已经不需要他们这些老家伙遮风挡雨？
    心中充满了惆怅，要是当初孟德海有王逸这能力，岂会在副市长、公安局长的位置上蹉跎那么多年？
    黄严军走了，张德明又来了。
    改制京海制药厂的事情属于政府管辖范围，就算杜民生一意孤行其实也行，但目前两人的状况暧昧，该知会的事情依旧会知会一声。
    省委中既然有三个人知晓，那基本上很多人都能得到这个消息。
    并没多久，省委内就传出一股风气，王逸即将履任副厅级的副厂长一职。
    光是这劲爆的消息就足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就算是火箭提拔，也没这么提拔的啊！
    谁不是一步一个脚印的提拔？
    凭啥王逸就能一步到位，走上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地步？
    这公平吗？
    任谁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都充满了失衡。
    无关是否嫉不嫉妒，大多勤勤恳恳一生，也许临退休了才获得副厅级的退休待遇。
    哪怕王逸这个副厅级不享受公务员的待遇，可依旧是正儿八经的副厅级。
    作为官场老油条，谁不知道里面的规矩和情况？
    只需要沉淀一段时间，就能转正。
    简直少走一辈子的弯路。
    以至于消息迅速的朝着整个省内扩散，议论纷纷。
    王逸何德何能，做出什么贡献，有什么资历可以担任如此要职？
    跟王逸有间隙的人咬牙切齿，一肚子胡思乱想，想要寻思其他的办法来破坏。
    可脑子一转，以前无往不利的办法，似乎对王逸都没有任何的效果？
    女色？
    从未听闻王逸好女色。
    钱财？
    也不缺。
    干尽坏事，丧尽天良？
    别扯了，根本找不到一点。
    似乎无懈可击！
    唯一能够针对的一点，也只有年龄和资历这方面。
    也只有拿着这方面来说事。
    【其实有办法，比如用‘裹挟’这一招，但是不敢写，怕遭封，就略过。】
    ……
    苏红岫看着手中的改制文件工作报告，陷入了沉思。
    整个办公室陷入寂静，良久才深深叹息。
    某些人在大势面前是抵挡不住的，你永远无法遏制对方前进的步伐，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人看好他，有太多太多的人支持他。
    唯一能置身事外的，就是不与其为敌。
    可……现在有退路吗？
    苏红岫在考虑这个问题，目光落到文件上。
    作为常务，有资格看这份文件，甚至做出相应的应对和指示。
    文件只是文件，落实不落实基本上都看省委的态度。
    哪怕是上面发的文件，只要京海市或者省委认为不妥、认为需要斟酌，都能进行冷处理，要是不想放手，总能找到理由拒绝。
    毕竟不是强制要求！
    可值得吗？
    亦或者说，能办到吗？
    常委会又不是他苏红岫的一言堂……
    难办啊！
    眼看着大好的局面，逐渐分崩离析，而自身又没办法化解和阻拦，谁心里不憋屈呢？
    派系这个词很模糊，有时充满界限，有时也很亲近。
    杜民生对此不做评价，不插手，不赞成。
    张德明同样如此，只是对王逸的重视更上一层，对王逸这个小家伙更有兴趣罢了，心底也打算起来，是不是找个时间邀请王逸吃个便饭，看看对方是不是拥有三头六臂？
    而身受黄严军和孟德海提拔和关照的干部基本上心照不宣了。
    显然将王逸当做接班人培养！
    干工作需要领导支持，但若是领导退下来了，他们这些被领导提拔的干部何去何从？
    除了各自抱团外，也只有寻求其他领导的支持。
    这也就是‘派系’这个词很模糊的缘故。
    领导退了，派系就没了，除非出现一个扛鼎之人。
    ……
    “恭喜啊老孟。”欧国富面色复杂看着孟德海。
    不久前，市政府的同事是这么恭喜他的。
    而现在，他是这么恭喜孟德海的。
    都是在梁山村，都是参与者。
    为何赵蒙生如此看中王逸，而非欧逸？
    哪怕此次事件是王逸主事，可欧逸也没旁观吧？
    他当然也得到好处，可跟王逸的好处比起来，似乎天差地别。
    其中究竟有什么因素？
    欧国富不知道，心情也很复杂，但同样的，试图跟孟德海打好关系，双方并非利益争执，不至于因此而嫉妒。
    孟德海心态倒是放的很正，该因他早就知道这件事，震惊的阶段已经过去。
    如黄严军相同，他也猜到一些事情。
    也许因为保密等缘故，王逸并没透露给他。
    他也没责怪，并不会因为是亲近之人，就随便违背规章制度，他甚至对王逸的保密意识很欣慰，唯有谨慎，才不会犯错。
    “欧组长，听说领导准备给你加加担子，这也算如愿以偿了，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酒啊！”
    “哈哈，八字还没一撇，如果确有其事，肯定不能忘了你，守望相助啊！”
    欧国富心态一下也就放平了，能圆满的如愿以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还是要叮嘱自家的臭小子，多跟王逸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欧国富汇报完事情后就走了。
    没一会儿，曾向东副组长以及刘鸿副组长也来了。
    其他的各巡察组组长也借着汇报工作的事情祝贺、恭喜，混个脸熟，以后在找机会搭上关系。
    任谁都能看出孟德海红的发紫！
    不说发表的各种文章、制度，就说愈发稳当的政绩就摆在眼前，现在不上船，什么时候上？
    此次换届，必将迎来大丰收！
    势必会让黄、孟的话语权加重！
    ……
    京海，市委。
    张建国回想起前不久到省纪委谈话的场景，心底有一丝丝后悔，最终却只能叹息一声，化为无奈。
    他的回答没问题，是事实。
    但话语间太过生硬，其实能更圆滑一些的。
    张建国靠在椅子上，从什么时候起，心态发生改变了呢？
    不能小瞧任何人啊！
    与他心情同样复杂的还有李长安，只不过李长安心情是错愕。
    这算是解决了京海制药厂的经营问题吗？
    他没想到最终会是这种走向啊！
    京海制药厂的包袱的确没了，可似乎没从其中获得好处啊。
    有意思的小子，路走通畅了啊。
    但不好意思，顶撞永远是顶撞，厌恶你依旧会厌恶你，并不会因为你走上坦途而发生改变。
    他的脾气就摆在这，并不会因为厌恶王逸，就在省纪委歪曲事实，依旧是条理分明。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刺头本就不会被领导喜欢。
    ……
    京海制药厂，厂长办公室。
    陈禾和沈复联袂而来。
    “曹厂长，恭喜啊！”x2
    曹闯抬起头，看着两人到来，亲自起身给两人倒茶。
    “同喜同喜。”
    曹闯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想不到我老曹居然还有天降富贵的一天啊！
    当初孟德海找他谈话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其中的风险。
    要是王逸不给力，将京海制药厂弄黄了。
    王逸的确会被免职，可王逸先前就没走从政这条路，免了也就免了，该干嘛还是能干嘛。
    可他作为厂长就不同了。
    首当其冲！
    事态如果重大，也许还会触犯法律责任。
    往小了说，免职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也就意味着，辛苦半辈子，最终化为泡影。
    只怕到时候精气神直接没了。
    他当然明白其中的风险，可因为年龄和学历的问题，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转圜，所以他答应了。
    嘿，你说这奇不奇怪，当厂长啥事不用干，每天上班打卡，坐在办公室里喝茶，其余大小事务皆由王逸拍板决定，啥事不用操心。
    如果运气好，事成了，那就调整工作。
    他还以为这事没个几年搞不定。
    却没想到，这才半年啊！
    小逸还真是我曹家的青烟啊！
    什么叫躺赢啊，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