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哎哟,您可真是我祖宗!算我怕了您还不成?我也就挣口饭钱!您何必要这样呢?”
这要是真的闹到国营维修厂,人家一查,指定就查出来自己新旧混卖,还有那些个私下渠道弄来的玩意儿了。
他也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如今遇见了个较真的,要是把自己送到号子里去,那是真的不值当啊!
沈琰故作沉吟,盯着张秃子看了两眼,道:“那这样,这东西谁卖给你的,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买两台,也卖给别人!”
张秃子:“????”
好家伙!
这小子,感情是变着法儿的弄自己的进货渠道呢!
见张秃子还在犹豫。
沈琰当下转身往外走,“那成,你不说,我就去找国营维修厂的人问问,叫他们瞧瞧这东西到底是啥玩意儿!”
张秃子:“哎哎哎!别介儿啊!我告诉你还不成么!您可真是我祖宗!”
他无奈,当下拉着沈琰往外走。
张秃子顺着街道,指了指尽头,道:“从这边过去,尽头宣武门旁边有個小棚子,里面有个年轻人,穿喇叭裤,黑色铆钉皮夹克,长得很丑,你一眼就能瞧出来了。”
“我就是从他那里拿的货!你去了,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沈琰闻言,这才笑了。
“我指定不会说是您告诉我的!”
沈琰咧嘴笑了笑,再三保证,张秃子有些不放心,又逼着沈琰写了保证书,就说不会透露自己。
这年头。
大家伙儿对于书面保证的相信度还是很高的。
沈琰写完后,张秃子放他走了。
沈琰拎着录音机,当下顺着街道快步朝着宣武门走去。
半个小时后。
沈琰终于找到了那个小棚子。
实际上是一间破败的屋子,外面用铁皮围起来了,走进去,得踮起脚才能够看见里面的环境。
沈琰扫了一眼,微微一愣。
他原本还疑惑,张秃子怎么说这人丑的一眼就能够瞧出来,当下这一看,沈琰就明白了。
就看见那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那疤痕顺着眼角往下,十分恐怖。
沈琰眼皮子跳了跳,推门走进去。
年轻人原本在打瞌睡。
听见声音,当下猛地抬了头,一脸警惕的盯着这个生面孔。
“你哪个?找谁?”
沈琰举了举手里的录音机,笑着道:“进货。”
进货?
年轻人狐疑的上下打量了沈琰,当下又报了口号。
也幸好沈琰上辈子和这帮人打过交道,当下从善如流的对完了。
他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哎。
这年头的京都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一点儿江湖义气,只要是带着点儿灰色的产业,你要想进去,都得有人带着。
而在这个电话没普及,又没有网络的年代,想要辨别自己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对暗号。
年轻人见沈琰对出来了。
当下露出笑脸。
“你等着,我去喊大哥。”
说着他起身,双手抄进裤兜里,朝着铁皮房的后面走去。
之前在外面,沈琰没看得清楚,如今走进来了,探头一瞧,才发现这铁皮房的后面居然还有两间小杂院。
“谁?”
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
片刻后,沈琰就看见,这年轻人带着另外一个稍微年长的人出来了。
这一瞧,好家伙,沈琰眼皮子猛地一跳。
这“大哥”的脸上,也有一道疤!
而且好巧不巧,弟弟的疤是从左边往下,哥哥的疤是从右边往下。
沈琰的脑袋里,一个激灵。
他忽然想起来,上辈子自己来京都的时候,被道上人津津乐道的“疤子两兄弟”。
这两人胆子大,早些年是绿林,进过号子蹲了几年,出来后找不到正经的事儿做,这才网罗了一批人,做起这种行当。
算是老本行了。
可惜后来沈琰来的时候,应该是往后五六年了,那会儿疤子两兄弟已经被拉去毙了。
听说是被抓住了。
沈琰具体的倒是没了解,这会儿见到了曾经听说过的人,忽然觉得有些唏嘘。
“要买啥?”
大哥苏强瞧了一眼沈琰,顺手拉过椅子坐下,又让弟弟苏力递给沈琰一张。
沈琰笑了笑,接过椅子,坐下。
这一刹那,他的姿势略微舒展开,眼神和苏强交汇,那青涩的毛头小子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洞察力。
就好像……
仅仅一个照面,他就看清了自己全部的底子。
苏强一个激灵。
他皱了皱眉,心一沉,总算是稍稍直起了身子,神色也严肃起来。
沈琰笑着道,“苏哥,不买东西,做桩生意,送你一条肥鱼,你要不要?”
肥鱼。
行内话。
话一出口,苏力一瞬间绷直身子,猛地脸一沉,往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沈琰的领口。
“找死?你乱说什么?!”
他们明面上做的都是以旧换新的灰色行当。
即便是被抓到,也就是进去蹲几年。
可是抢劫。
这意义就不一样了,两人手上,多多少少沾点血。
要是一旦被查……
后果不堪设想!
两兄弟万万没想到,他们做的这么隐蔽的事情,眼前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怎么会知道?!
“苏力!”
苏强陡然间站起来,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声。
苏力扭头,脸色难看:“哥!这人……”
“让你放开就放开!”
苏力咬了咬牙,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沈琰。
“你到底是谁?”
苏强走到沈琰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他手里沾过血,眼神瞧人的时候,阴森恐怖。
实际上。
沈琰不知道的是,两兄弟是从越兰那边过来的。
当年大屠杀,两兄弟作为华人,一路奔逃,小小年纪要是不心狠的话,怎么自保?
沈琰松了松筋骨,仍旧看着苏强,唇角弧度分毫未变。
他浑身上下有种独特的气场。
仿佛往苏强的面前一坐,慵懒又气定神闲。
“我是做生意的。”
沈琰道:“刚来京都不久,你手底下的人也不少,要是想查,很快就能查到。”
苏强没说话。
他盯着沈琰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肥鱼是你竞争对手?”
沈琰耸耸肩,点头算是默认。
其中弯弯绕绕不用多说,直接点明对手关系,更容易让对方信任。
苏强盯着沈琰:“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琰被逗乐了。
他盯着苏强,拉长音调,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如果怕我坑你,不然这样,你劫货,卖给我,一口价四千元,怎么样?”
四千元。
这年头,往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比如小县城里,找对人,两千都够买一条人命了。
苏强和苏力对视了一眼,咧嘴一笑。
“成交!”
这样一来的话,沈琰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最好的信任方式,就是三人变成一条船上的蚱蜢。
三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个多小时,沈琰这才离开。
实际上,这一切都在沈琰的算计内。
苏强苏力两兄弟,做事谨慎,要想平白无故根据自己提供的消息去抢人,两人指定怀疑自己是来钓鱼的。
而且。
沈琰舍不得这批货。
一万元的货,朱启文出两千,他再赔四千搭进去,算下来亏损二千元。
但是。
这批货的利润可远远不止这么多。
况且,这最后一次……
应该是朱启文最后的挣扎了。
……
三日后。
胡同巷子里。
朱启文一脸激动的找到了正骑着三轮车收东西的杨树龙。
“杨叔!杨叔!”
朱启文道:“你说的真没错!西单那边,生意好得不得了,我这一千块钱的货,足足挣了九百块!”
九百块!
也就意味着,自己若是拿了一万元的货,那可就是九千元的利润!
接近一倍了!
这就算是打劫,也没有比这更快的了!
“我咋会骗你呢?”
杨树龙咧嘴一笑,道:“你啊,尽早做决定,要不要?我这可就剩一万多块钱的货了啊!”
朱启文当下咬咬牙,下定决心。
“要!富贵险中求!”
他是真的发了狠。
如今自己被京都大学退学,他还没敢和家里人说。
暑假回去,这就瞒不住了。
可是,若是在这之前,自己能够挣到一大笔钱,给家里修个新窑洞,再打一口井的话……
爹妈应该就不会埋怨自己了吧?
朱启文顿了顿,又朝着杨树龙看去,问道:“杨叔,可惜我手里没这么多现金,这些货,能不能等我卖了再把钱给你?”
杨树龙闻言顿时一乐。
“害!我以为是啥事儿呢!”
杨树龙摆摆手,道,“你拿去吧!等卖了钱再给莪,我实在是老了跑不动了,不然哪儿舍得把这个生意给你?”
朱启文一喜。
当下赶紧道了谢。
他这会儿是想挣钱想疯了,当下将身上全部的两千多元钱都给了杨树龙,而后就想拉着这些货离开。
“等等!”
杨树龙忽然开口喊住了他。
朱启文疑惑回头,问道:“杨叔,咋啦?”
杨树龙笑眯眯道,“小伙子,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咱们做生意,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你只给了两千多块,剩下的尾款,啥时候给呀?我鹏城那边的货款还没来得及结算清楚呢!”
朱启文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