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太听了大孙子的话，顿觉有些好笑：
    “甭给我成天胡乱瞎想啊！”
    “立夏那是孕期不舒服，医生都说了，有些精神衰弱，吃不好、睡不好。”
    “等到过了孕早期，情况就会好转一些。”
    “你在那边顾好自己，甭操心这边，我们能照顾好立夏。”
    司辰也不计划跟奶奶辩解，而是换了一种说服方式：
    “那您说说，当年你们打鬼子时，山上的道士与五台山的和尚都参与了，算是咋回事？”
    “那当年，五台山可是前前后后出动了将近两千名大师。”
    “奶奶，超度……不是只求心安吧？”
    果然，司老太这边，不吭气了。
    有很多当年的内幕，她不能说，太超越正常人的认知了。
    三一年开始，五台山僧众就参与到打鬼子的行动中了。
    朱老总，聂老总，还有许多大名鼎鼎的老总，当年都是以这里为根-据-地。
    三一年，“九·一八”爆发，五台山自发成立了“佛教救国会”。
    五台山僧尼又于三七年成立了全山众僧参加的“僧众救国同盟会”（简称佛救同盟）。
    有领导、有组织地开展了打鬼子的运动。
    不光是上战场，募捐物资、银钱、武器弹药，都有他们的参与。
    甚至上前线、送谍报、做向导、掩护我方同志等等。
    其实，乱世道士下山，盛世佛门敛财，这种说法不能一杆子掀翻一船人。
    ……
    司老太避到了里间，才正色说与司辰听：
    “当年，五台山诸多寺庙的僧尼与太平观的道士们，的确都参与了战斗。”
    “只是，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唉！”
    “你甭跟我提，人都没了，你提了，奶奶心里不好受。”
    司辰也没敢继续这个话题。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只是当年，能回去山上继续念经敲钟的，也没剩多少人。
    太平观那位观主，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留下了司家村的黄婶子、河西隐居的康婶子，当年，她们都还是小丫头。
    “奶奶，您把康婶子请来吧，给立夏瞧一瞧。”
    司老太没回应，司辰继续说服：
    “就当给我个安心了！”
    “那成吧！”司老太给了回应。
    挂断电话后，司老太一个人对着雪白的墙壁，怔愣愣地出神——
    记忆里，某些被她刻意压制的画面，似乎又一个个冒了出来。
    当年，她五岁。
    整个家族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因为死守村落不肯开门。
    后来，就都没了！
    她是在尸山血海里逃过的一劫。
    那时候，已经是黄埔毕业军官的司战，率人赶到，救了她。
    后来，他将她安置在山上的太平观，希望她能远离山下的战乱。
    只是啊，山河遭涂炭，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五岁开始，她就入了伍！
    剃了头，跟个假小子一样，借着放牛当掩护，奔走送信。
    别看她当年年纪小，儿童团的领头人物，还就是她！
    从小到大，她的性别意识其实是模糊的。
    面对一夕之间必须长大，太多的情绪她都来不及去矫情。
    在她彪悍的人生里，就没啥是不可能的，也没啥是不能行的，更没啥是过不去的。
    ……
    外间，齐迹好容易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连忙端起饭盒吃饺子。
    是真给饿坏了！
    司老太出来时，就见齐迹一口一个大饺子。
    她拎起地上的暖水瓶，给齐迹桌上的半杯水里添水，叮嘱：
    “慢点吃，别噎着了，不够我再回家给你取一趟，家里你舅妈包的饺子还多着呢！”
    万虹在做饭方面，的确是一把好手，又快又好吃！
    做饭这件事，好不好吃真的要看天赋。
    小平安跟小圆满两只崽崽，又将齐迹办公室里的人体骨架，拆了！
    一人一根腿骨，哼哼哈嘿当剑使，比划了起来。
    “哎！俩小兔崽子，皮紧了！”司老太赶紧去追孩子，得把腿骨夺下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意识不到这是啥玩意儿的小崽崽，根本不带怕的！
    齐迹这边饺子刚吃完，还在喝水呢，外面吵吵嚷嚷进来一个人：
    “齐医生、齐医生！快去瞅瞅我媳妇儿！”
    齐迹条件反射就站起来了：“咋回事？”
    来人是个穿着十分富贵的彪形大汉，像是发了财的下海商人，也有可能是煤老板。
    他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淌：
    “我、我媳妇儿难产，正在产床……”
    “那你找错人了，我这里不是妇科，是胸外科。”齐迹说这话时，莫名想起了那天闯入的旗袍女郎。
    正是他一晃神的功夫，人已经被对方拉着出门了：
    “齐医生，我媳妇儿情况有些特殊！”
    “去年，她出了个车祸，导致心脏附近扎入了铁片。”
    “当时情况非常危急，是您给她做的心脏修补手术，您还记得吧？”
    说实话，齐迹不太记得了。
    他几乎每天都安排手术，大大小小还不止一台，真记不清太多。
    那人快步在前面走着，继续说道：
    “可她今年怀了孕，心脏情况一直都不太好。”
    “现在正在产房里挣扎呢，心脏承受不住负荷，老是停跳。”
    “齐医生，您是神医，求求您救救我媳妇儿吧！”
    齐迹有些纳闷儿：“既然明知心脏不好，为啥不选择剖腹产？”
    对方闻言，一噎，眼神闪躲，不肯正面回答，反倒选择戴高帽来绑架医生：
    “齐医生，您是咱这家医院的专家医师，是神医！”
    “那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活儿，也只有您能干得成！”
    “您去给我媳妇儿瞧瞧，看能不能给扎个针啥的，让她再坚持、坚持。”
    “只要我儿子顺利生出来，一切都好说！”
    齐迹在医院工作多年，这种人见过太多了！
    都这种生死关头了，他竟是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位大哥，我不是神医，我也做不到阎王爷手里抢人，您不用给我戴高帽，我担不起。”
    “您说的给您爱人扎个针，我是不会的，那是中医的范畴了。”
    “我也不晓得您爱人目前这个情况，中医能不能救她。”
    “您爱人与孩子正在生死关头，建议您积极配合妇产科的专业医生，尽早签署同意剖腹产的同意书。”
    “拉我去没用，我不会扎针，大哥，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万万没想到，那位大哥不耐烦地吼吼：
    “让你扎个针咋就这么费劲儿呢？还专家医师呢！我媳妇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咋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