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谷东侧数里开外的某处山林，杜方林的身体穿过好几座山，终于停下来，嵌入山体内。
    一张老脸肿胀不堪，看不出原来的样貌，脖子以下近乎全部粉碎性骨折，衣袍被鲜血浸透。
    看样子，多半是死掉了。
    忽然，他全身血管膨胀，停滞的血液纷纷活跃起来，变成金色。
    金色的血液发出明亮的光芒，流窜着整个身体，修复上面的所有伤势。
    咔——，他一只手推开旁边的石块，身子终于有了活动的空间。
    身子微微蜷缩，再猛地张开。
    一道金光自身体上绽开，轰飞整座山，大小不一的石块散落整片区域。
    杜方林闭眼悬在空中，扭扭脖子活动四肢。
    他睁开眼，露出金色的眸子。
    眸光凛冽地环视四周后眨眼，眸子与全身的血液变回原本的模样。
    过了几秒，他像是恢复的意识，惊慌地后退好些身位，眼里全是恐惧，好似还没从江引尘的神威中走出来。
    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不可思议地摸遍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皆无损伤，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但眼底丝毫未褪去的恐惧以及周边山体的惨状又在证明，他的的确确被一名上界的神仙打飞数里，按理来说，这样的实力差距下他应该死了才对，为何会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悬在半空？
    短短几天发生的怪事太多，每一件没有缘由。
    但不管怎么说，他遭受了神仙的一击竟然还活着！
    他忽然失心疯般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连老天爷都在保我！”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片区域，一声声重叠在一起，很是渗人。
    “……”
    “在那儿……”
    正前方传来别的声音。
    稍后，几名长老出现在杜方林的视线内。
    见他完好无损，长老们震惊地面面相觑。
    “这……”
    挨了神仙的一击不仅活着，甚至还完好无损，杜方林当真有什么隐藏的大本事？
    猜到他们追来的目的，杜方林哼声甩袖，又恢复往日目中无人的样子，阴阳怪气：“没能如愿让你们见到一具尸体，杜某相当惭愧呢。”
    几位长老没有说话。
    以玱元大陆的形势来看，杜方林死不死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他真死了，总会有被他压迫过的人成为王方林、陈方林，并接替他的位置，将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再施加到别人身上以体验地位的滋味。
    他们关心的不过是他身上的钥匙，确保遗忘仙迹能够正常开启。
    他还活着，反倒是省去了大把研究激活钥匙的方法的时间。
    “哼……”
    杜方林背手，穿过他们飞向天际谷。
    边飞边检查身体，灵力、神魂力量皆没有任何损耗。
    难道他是特殊体质，濒死自动触发？
    这么想着，杜方林又大笑几声。
    听着渗人的笑声，后边的几名长老都快要以为他是不是被谁给夺舍了。
    ——
    天际谷
    距群发丑照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莫少煊被打得头朝下栽进土里。
    宣璐一连拍了几十张照片，各种角度的都有，群发给了所有人。
    “勉强扯平。”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几人循声望去，竟看到了杜方林。
    他正在天际谷所有人的注视下回到明心宗所在的位置。
    越过比试大圆台时，他特地看了眼天玄宗，脑子里琢磨着什么。
    宣璐倒吸一口凉气，“他、他不是被师尊打飞了么？这都能活？！”
    师尊放水放的这么严重？
    “真是邪门儿了，他现在是人是鬼啊？”
    江粼月放出神识探查，皱眉。
    “是货真价实的杜方林。太奇怪了……”
    “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是怎么做到的？”
    她传话给界果里启蜥，让它看一看杜方林的过去画面。
    [好嘞祖宗。]
    启蜥一脚踹开小金虫，变回启示之书。
    在半神级神魂力量下，金色书页迅速翻动，只看到密密麻麻的扭曲字体在书页残影中飘荡。
    [祖宗，情况不对啊！]它大叫。
    [他被您的师尊打飞到数里外的山林里，从嵌入一座山体开始，后面的画面都看不到！]
    “会不会因为他身上沾了我师尊的神力？”江粼月问。
    [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启蜥肯定道：[若真是因为您的师尊，羽嘉他们破开口子时的那段画面就应该看不见了。]
    [而且，您的师尊与羽嘉神力同源，羽嘉并不是全盛时期，她现在的实力与您的神魂层次差不了多少。]
    “那岂不是……”江粼月往最坏的程度猜测，“他身上有比我和羽嘉更强大的神明遗留下来的力量？”
    [应该是。]
    启示之书继续翻动书页，粗略【窥探】杜方林在此之前的过去。
    大多为他欺压其他门派，压榨自己门下弟子。
    最严重的，还数他和门内几个长老害死闭关的老祖，以及把一名从遗忘仙迹出来的弟子带到密室，活抽灵根，最后像扔垃圾一样把那名弟子丢到了妖兽活跃的山林。
    [啧……真是个人渣、败类！]它忍不住怒骂。
    活了几万年，从来没见过如此恶毒的心！
    明心宗？黑心宗还差不多！
    没被江引尘打死真是整个玱元大陆的一大损失，不知道他还要继续祸害玱元大陆多少年。
    它【窥探】的过去离现在越来越近，终于让它找到了又一处无法【窥探】的节点。
    [祖宗，我找到第二处看不到的过去节点了！]
    “说。”
    [就在昨日夜里，他离开明心宗逼迫其他门派修改骨龄限制回来的路上。]
    “此前有什么异样？”
    启示之书反复看了好几遍断片前的画面，[好像……看不出来哪里有异样。]
    [夜晚格外的黑……算吗？]
    “……”
    江粼月无语了一会儿。
    后琢磨，无法窥探的话，那个神明至少是真神层次。
    唯一肯定的是，层次最高不会超过在天命召唤状态下的她——戒律神。
    但天命召唤一个月只能使用一次，这样强大的力量必须留下来以防万一，不可能为了一个杜方林而使用掉这个月的次数。
    她换了个方向思考，“那预示一下他的未来呢？”
    [这……还是不要吧？]听上去，启示之书有些抗拒。
    它不想再受到打击了。
    “反正你预示失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一次也无妨。再说了，我又不会嫌弃你。”
    [真奇怪，我丝毫没从您的话里感受到一丝温暖……]
    说完，启示之书还是乖乖地预示杜方林的未来。
    果不其然，什么都看不到。
    [……]
    [祖宗，您懂的。]
    “……”
    此次预示失败完全在意料之中，江粼月没有流露过多的表情。
    倒是觉得杜方林有些本事，竟和神明有联系，难怪能在玱元大陆狂这么久。
    昨夜说不定是为了今日的比试，与神明商议了什么。
    暂且不知道他和神明有什么打算，只能多多留意他和他门下的弟子，避免在他们比试上做些什么手脚。
    江粼月叫来几人，说明情况。
    除了他们，其他人自然也意识到杜方林要比表现出的样子神秘、危险许多，只不过他们想不到神明那个层次，以为是远古秘法之类的。
    邢鹤然与涂山夕沄默契对视、点头，互相理解对方的意思。
    时刻注意杜方林的举止以防万一，确保弟子们的安全。
    悠知瑜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山头被人群围住的杜方林，光是想着后者的事，吃灵果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人族还真是……神奇啊，接了神仙的一击竟然还生龙活虎的。
    这么想着，她对杜方林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林奕的心声她努努力能听到一些，杜方林的心声应该也可以吧？
    她坐直身子，盯着杜方林施展读心术，眸子微微发光。
    后者离她有些远，再加上其他人的遮挡，她多花了些时间才听到了完整且清晰的心声。
    “……”
    “一定是长期食用各种仙药和神草，再加上先前移植的天品灵根，让我的体质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好因为这一次……”
    “什么啊……”悠知瑜表情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是什么很厉害的秘法呢。
    另外，她在青龙皇宫里每天都有吃不完的仙药神草，除了能让她不修炼就能涨修为，也没见有改变体质的效果啊。
    难道是因为少了杜方林口中的什么天品灵根？这玩意儿要怎么来啊？
    悠知瑜继续施展读心术。
    然而这一次，听到的是杜方林罗列出的各种罪行。
    跟强盗似的什么资源都抢，连自家弟子的都不放过。
    “咦惹～”悠知瑜抱住身子发抖。
    剥灵根什么的，听起来和抽龙筋一样，这也太残忍了吧！
    果然呢，不管怎样，人族内心都是这么扭曲肮脏。
    悠知瑜收回落在杜方林身上鄙夷的目光，躺回去接着享受灵果的美味。
    而杜方林本人，正露出虚伪又得意的笑容，享受其他门派的吹捧。
    在他挨江引尘的弹指前，那些人都是因为压迫才不得已顺从，拍马屁也是为了让他高兴，这样自家门派就能少遭点罪，说不定还能在他屁股后面捡点好处。
    而在他挨弹活着回来后，一切吹捧的性质都变了。
    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巴结上这位硬扛神仙一击的大佬。
    杜方林的虚荣心在一声声吹捧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迷失了自我，全然忘记了被打中的一瞬间身体和精神上毁灭性的疼痛。
    也对，这些疼痛都已经过去了，反而变成了成就他的推力。
    哈哈……真是遗憾啊。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到对面的天玄宗位置上。
    你们的师尊非但没能杀死，反而成了我的助力呢。
    那么，该轮到我动手了吧？不知道这一次你们的师尊还能不能够出手呢？
    他敷衍几句遣散人群，来到门下的参赛弟子跟前。
    手伸进袖口，掏出一个深色的药瓶，里面装的是能够大幅度提升修为的丹药。
    不，应该说是禁药。
    它们由妖兽的血液和妖丹制成，通过燃烧服用者的寿命来提升的修为。燃烧的寿命越多，提升的修为幅度越大。
    另外还有一个坏处，那便是不可控，在没有征兆的情况寿命燃烧殆尽当场死亡。
    这随时会把命搭进去的禁药，人人避之不及，却是明心宗弟子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只要服下一枚，他们便能大幅提升修为，打败当下最有威胁的几个新门派的弟子获得比试第一名，从而成为最先进入遗忘仙迹的弟子。
    只有进入遗忘仙迹，属于他们的赌注才是真正的开始了。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获得开启赌注的机会。
    杜方林手一挥，九颗紫黑色禁药从瓶内飘出。
    禁药只有九颗，但参赛的弟子有二十余名。其中修为在元婴的有八名，其余皆为金丹。
    修为最高的九名弟子伸手接过禁药，迅速将其收好。
    杜方林看着他们毫无抗拒的样子，满意点点头。
    “希望你们不要在比试台上丢了我明心宗第一宗门的脸面。”
    “弟子……定不负宗主所望。”
    ——
    前去比试大圆台登记报名的弟子越来越少，想必是快要结束了。
    此次刘长老共登记了九十多个门派，两千一百多名弟子，以上两个数据占往届的六成，且因为骨龄的限制，大多都是用来凑数的低修为弟子。
    元婴弟子不到八十名，余下的弟子，金丹弟子占六成，筑基及以下弟子竟占四成。
    有的门派总共参赛的弟子有六七十名，可一看修为，全是金丹初期及以下，主打以数量拼概率，祈祷能有一两个弟子苟进前十。
    等到不再有弟子前来登记报名，刘长老瞅了眼时间，离比试开始还剩一盏茶的时间，便挥手收了桌凳，再次掏出鼓。
    两团灵力重重敲击在鼓面上，低沉的鼓声自比试大圆台向四周荡开。
    各门派长老疯狂给弟子塞各种法宝、符箓、丹药等等，最后嘱咐几句后，让他们赶紧去往比试大圆台周边做准备。
    眼看着过去的弟子越来越多，宣璐赶忙起身，“我们现在也过去吧！”
    几人一听，纷纷动身。
    只有被遗忘的莫少煊还栽在土里发出一声声“呜呜——”，等待有缘人把自己拔出来。
    耳尖的阿稚转身，看到他拼了命地蹬腿，伸手拉了拉旁边的成年玄晶魔龙。
    “那个大哥哥……好像需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