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坠入了悬崖。但它并没有以自由落体的形态落下去。它似乎是直接贴在悬崖的竖壁上,然后沿着竖壁继续斜向下往前驶去。
幽灵们继续纹丝不动。而嘴巴张大到快裂开的月想,身子完全掉了下来,只能靠之前是右边,现在是几近头顶的窗儿拉着他。而窗儿则拉着靠窗的宗玛,后者紧抓着窗户的护栏。
不可能撑得住的。那是一个负伤的小女孩,却要拉住两个人的重量。月想绝望地望着脚底,敞开的窗户外的渊底。用不了多久,他和窗儿便会坠落下去……
“你们,快用星辉!”头顶的方向,宗玛大声喊道。
月想一只脚踩在身旁座椅的后背上,左手紧捏住羽毛拍,任他闪烁着炫目的绿光。右手的方向,窗儿的黄光遮蔽了他头顶的所有视野。光芒交织在一起,月想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力量正拉着他倒立的身躯,让紧绷的左手渐渐变得松弛,而他的意识也渐渐恍惚……
他似乎是昏了过去。但他还能听到公交车继续贴着崖壁前行的声音,还能看见那透过眼帘映射而来的光芒。他感觉公交车里的空间发生了旋转。他的身躯渐渐横了过来,同样的还有笼罩在强光中紧抓着他的那只少年的手。他微睁开双眼,顺着相连的手臂再次往上看去。
他惊讶地发现,那只手的主人已端坐在了座椅上。
“窗……窗儿?”
少年没有回应他。他一只手抓着他,一只手平稳地放在膝盖上。
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如同公交车里,剩余的那些落寞的灵魂一样,面容是模糊的。
就像死了一样。
却又不一样。
因为从那只手臂传来的,不是幽灵的凛寒,是温暖的光泽。温暖到车里狭窄的空间快被融化。
月想睁大了双眼。当他想要尽力看清他的面容时,绿黄交映的星辉突然熄灭了。
他又坐在了公交车椅上。旁边,是同样一脸惊愕的窗儿,以及还在喘息着的宗玛。而公交车,已平稳地行驶在荒郊的公路上。
“你醒了……大哥哥?”宗玛向他问道。
“嗯……”月想支吾了一声,然后立刻问道,“是谁……救了我们?”
“……”两人默不作声。
“谁把我们……拉住了?”
“……”宗玛沉默着。她的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泪痕,可能刚才实是被险情吓得不轻。
“窗儿,”月想面朝夕窗,认真问道,“刚才是谁救了我们?”
“……”窗儿依然没有回话。眼神如同他的思绪一样深邃而空洞。
“喂……”依然是宗玛,开始活跃气氛道,“想那么多干嘛?我们又成功了呢,大家都开心点吧。”
“少说点话吧,”窗儿突然说道,“我们还在公交车上。”
“哦……哦。”宗玛嘟了下嘴。
三人一直沉默到了下车的时候。那是公交车驶过一片玉米田后,“城际公交车站”的大字出现在他们视野。他们等待其余乘客下完车后,慢慢走下了公交车,映入眼帘的是车站宽阔的空地和破旧的建筑。
“终于……到了这里呢。”宗玛感叹道。
“嗯……”月想打了个哈欠。他似乎也不想再去寻思更多事情了,只是疲惫地欣慰道。
“夕窗,别想什么啦,快去买票了。”宗玛拉了拉窗儿的手。
“好……吧。”窗儿亦叹了口气,说道。
“我记得卖票的阿姨是在哪儿来着……”宗玛向前迈了一步,然后突然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宗玛!”月想和窗儿赶紧上去搀扶。
“抱歉……好像头上的伤还是没好。有点…….晕晕的。”
“没事。我们休息一会,然后再出发吧。”窗儿示意道。
“别。还是先去卖票的地方,顺便看看时刻表吧。不要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宗玛建议道。
三人走进了一处简陋的两层建筑。候车厅的座位不多,一旁的售票窗口也只有一个。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士站在里面。
“虽然已经快成功了,但是,这之后的路是我没走过的,没有经验可以借鉴。所以,大家务必要小心。”窗儿最后提醒道。
“嗯。”三人往售票口走去。
“三张……去城外的车票。”月想见窗儿和宗玛踟蹰着,于是自己上前询问道,“去哪里都行。只要是去城外。”
他往后望了望二人。他们给予了他肯定的眼神。
“不用担心。我们这里只有去城外的大巴,而且只有一种呢。”窗口里,女士的声音意外地温柔。
“那……离现在最快的一班要多久?”
“有两个流水班,现在就可以发车。应该不到几分钟就可以走了。”
月想又往后看了看宗玛。
“没事,我可以的。尽早走吧。”她轻声说道。
“好的。请问三张票要60元是吧?”月想又问道。
“嗯。”
“窗儿,把钱拿来。”月想示意道。
浸过泮池水的“通用币”被一张张铺在窗台上。月想将三张二十元的钞票递给了女士。
女士似乎检查了很久。那之后,她突然一笑,说道:“我们这里不收假钞哦,孩子们。”
“假…….假钞?”
“对啊,而且已经被浸湿了呢,”女士抓起一张二十元的纸币,“请问,这是什么钱呐?”
那张钱币,月想似曾相识。没多久他便反应过来,那是他从睡裤里掏出的,现实世界里的20元钱。如今,在女士的手中,那张20元纸币如同被风化殆尽的骸骨,随着她轻轻吹出的一口气,便化为粉末消失在了空气中。
“下不为例哦,孩子们。”女士依然温柔地说道,“只有这两张能用。你们还差20块钱。”
又是……钱?
又出……问题了?
三人呆若木鸡。月想摸着自己空空的裤兜,脸上尽是愧疚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