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庐内灯火摇曳,室内一片朦胧,穹庐的正面,是一张足够五六个人并肩躺着都不会显得拥挤的大床,上面铺着上好的雪貂皮,触手柔顺温暖,软被高枕,红绸华锦,看来突厥对待这个北齐客人还挺上心的,一切配置均按照中原人的习惯,床的前面是一串璀璨的东珠幕帘,外罩雪白纱帘,室内本无风,可是不知道为何那此纱帘却无风自舞,轻飘飘的摇晃着,在摇曳的灯火之下,流泻出水一样的奢华糜味。
突厥穹庐里突见一副中原贵族寝室,怎么看怎么觉得格格不入。
斛侓恒迦淡然撩起纱帘,坐在大床上,身子随意的向后一歪,看着仍然跪着的女子,声音平淡的说道:“你想在那里跪多长时间?还不过来。”
蓝亓儿闻言,蚊蝇般‘嗯’了一声,然后跪在地上,低着头跪行而去,走到斛侓恒迦身旁,伸出一双洁白的小手,抬起年轻人的一只脚,放在小脚塌上,然后轻柔的为他脱下靴子,然后再继续另外一只,蓝亓儿一手偷偷的探下靴子,刚摸到刀柄,斛侓恒迦的手却在这时抚过蓝亓儿鬓边的发丝,蓝亓儿不得不赶紧将手伸出。
斛侓恒迦伸出手轻触她如瀑的长发,食指和中指轻挑起一掠秀发凑到鼻尖,轻闻之下赞了一声,“好香,是臧若香。”然后,又移到她洁白的脸颊上,挑起精致的下巴。
斛律恒迦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的同时,蓝亓儿眼神也落在斛侓恒迦脸上,少年面孔白皙,嘴唇殷红,眼神邪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俊美的邪气。
蓝亓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了一下,身体却一动不动,努力抑制住掏刀子捅他一刀的冲动,心知时机还不到,须得安心静待。
斛侓恒迦靠近她。
气氛太过暧昧,蓝亓儿猛然睁大双眼。
斛侓恒迦渐渐的靠近她的唇,两人的呼吸就快要融在一起,对方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双唇散出得温热的气息,那温热的气息让蓝亓儿心底轰的一声,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斛侓恒迦的嘴唇就要吻上蓝亓儿时,就在蓝亓儿准备动手取斛侓恒迦的性命时,斛侓恒迦却移到蓝亓儿耳边,近在咫尺的呼吸,微微吹起她鬓角的细发,他轻笑,可那笑容里竟有些冷意:“这臧若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蓝亓儿摸不着头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出声讨好道:“这是特意为了公子而准备的。”
“是吗?”斛侓恒迦直起身子,与蓝亓儿拉开距离,身子向后随意一靠,“你是突厥人?”
这突然的发问,让蓝亓儿警惕起来,多长了个心眼,“回公子话,我不是突厥人,只是辗转之下到的突厥,我家是再冀州一带,离家的时候太小,具体位置也记不清了。”
“冀州?”少年眉毛微微皱起来。
自己的相貌与突厥女人相差太大,蓝亓儿当然不敢说自己是突厥人,至于冀州,不属于北周,靠近北齐,前些年听说冀州守将刘心武投城,自愿归顺北齐,如今已经是北齐的领土,这样一说,暗语便是我是北齐人,这个男人多疑,答话要小心。
正在蓝亓儿觉得自己答得很好时,斛侓恒迦摇了摇头一针见血说道“臧若只有北周才有。”
蓝亓儿心底轰的一声,心跳也加速起来,从长安到漠北这一路,蓝亓儿也遇到过千难万阻,每次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到最后说顺了,张嘴就来,还没有哪一次被识破的,却没有想到一眼就被斛侓恒迦看破,坏就坏在臧若上,闻惯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也就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别人就不如此了。
说起来这个臧若,里面还有隐情,蓝亓儿被指定为武陵王妃那一天时就被强制使用了,说是怕花蕊迟夜闻不习惯其他味道,就为了大婚那一夜,一开始还以为是宇文族的规矩,一问之下只有自己使用,每每提起来,蓝亓儿都觉得委屈,哪个王妃,娘娘有自己倒霉,也不知道是花蕊迟夜的主意还是其他人的,强制将别人的喜好加在自己身上,让蓝亓儿起了反抗的心理,出逃的那一天,当时她随身挂的香包里还有手指般大小的一点,虽说珍贵,指甲般大小的一点都能用一年,可当时只当它是禁锢自己的,为了泄恨,将自己香包里的臧若给丢了,从那时起就停止使用了,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那香味却经久不散,一开始还挺在意,到后来,成了体香,闻着闻着也习惯了,蓝亓儿也懒的管,今天若不是被斛侓恒迦提出来,蓝亓儿都忘了,仔细想想,花蕊迟夜这么容易找到自己,是不是带了猎犬,要是真是如此,估计这辈子要想逃到溧阳,那真是做梦了。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蓝亓儿只好嗫嚅道:“我曾到过北周。”
斛侓恒迦看了一眼蓝亓儿,说道:“我听说北周只有两个人用这东西,一个是赫连芙,宇文泰的妻子,北周武陵王的生母,还有一个,就是武陵王妃蓝亓儿。”说这话的时候,他直视着蓝亓儿,“你是赫连芙,还是蓝亓儿。”
赫连芙都死几十年了,我倒想是她,我若是她,花蕊迟夜生下来得那一天,我就把他掐死。
只见斛侓恒迦看着蓝亓儿的双眼绽放出骇然的神采,赫连芙死了,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真是百密必有一疏,谁能想到那小小的臧若竟是关键,他的是狗鼻子怎么着,别人都闻不出,辨不出,就他知道。
蓝亓儿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公子闻错了吧,我怎么可能会是赫连芙或是武陵王妃呢?他们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可你耳后有红沙痣总不是偶然吧,听说用了臧若得人脑后会呈现出红沙痣。”
蓝亓儿眼角微跳,怒从心涌出,去他的,跟个死人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当下也不啰嗦,凌空跃起,抽出靴子中的匕首,顿时朝斛侓恒迦的脖颈挥刀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