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呐,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们啊!”桂梅不说,可她的婆婆却再也忍不住了,当即瘫倒在地,崩溃大哭。
她这一倒,旁边的丈夫立即失去了支撑,身子一歪,差点栽倒下去。
“爹!”桂梅急忙冲过去稳住公公的身体。
李元吉、萧虎也立即赶过去,一起将两个老人搀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
忙完这一切后,李元吉又立即冲到桂梅身前,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急切地问:“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啊。”
“好吧,我说。”桂梅重重一叹,然后才缓缓开口,将这几年里家里遭受到的冤屈、委屈通通讲了出来:
“这事还要从四年前说起,那年夏天老天就好像漏了一样,接连下了整整半个月的大雨,然后村前面的那条河就发生了严重的洪涝灾害,一夜之间,就把村里的农田毁的干干净净。
那一年村里所有人都过得极其困难,为了生存,不管男女老幼,但凡能动的,基本上都得出去要饭。但也有几家胆大的没这么干,他们把自己的农田抵押给了县城里有钱人,借了些高利贷,把房子和地重新修整了一遍,率先扛过了灾难。”
说到这里桂梅不禁惨然一笑,然后才继续讲:“我们进财看到了,便也想这么干,当时我们也曾劝过他,可他说他不忍心让我、公公、婆婆,还有孩子也跟那些乞讨的人一样,流离失所,露宿街头,而且说自己在铁石骑军干得很好,一年的饷银也有好几两,如果控制得当,用不了几年就能还上,不会有什么风险。
我当时虽然有些担心,但仔细想了想后也就同意了,因为也不想让家人流离失所,遭人白眼,遭人唾弃。
之后的两年,事情的发展也果然跟我们预料的差不多,我们用这笔钱度过了难关,没让孩子、老人受到什么苦,而进财也顺利地拿到了饷银,每年都能还上一部分高利贷,日子过得虽然紧张,但也还算顺利。”
“可两年前还是出了意外。”桂梅突然开始泣不成声了。
李元吉、萧虎立即低下脑袋,他们已经猜到这个意外是什么了。
等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下后,桂梅才接着往下讲:
“那年冬天,我们连年都没有过完啊,县城里便传来了进财壮烈牺牲的消息,听了这个噩耗,我跟婆婆当场就晕过去了,接着又大病了一场,差点就跟着进财一起走了。
后来啊,城里又传来消息,说进财立了大功,朝廷赏了我们家一笔巨额的钱财,说是什么抚恤金。”桂梅擦了擦再次奔涌而出的眼泪,“确实不少,光黄金就有五十两,还有五十两白银,另外还有五匹绢布。可是,可是我们一点也不稀罕,我们只想进财活过来啊。”她讲着讲着又哭出声来。
然而李元吉、萧虎却陡然一惊,两人立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和不解。
李元吉立即问:“大嫂,你说抚恤金是黄金五十两,白银五十两,绢布五匹,确定吗?”
听了这个问题,桂梅先是一愣,然后立即回答:“我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怎么能不确定啊。”
“不对!”萧虎立即插嘴:“我记得很清楚,应该是一百两黄金,一百两白银,十匹绢布。”
桂梅立即呆住了,然后赶紧看向李元吉。
李元吉则坚定的点了点头,这他是不会记错的,因为那一战他和萧虎得到的赏赐就是五十两黄金、五十两白银,而牺牲的袍泽不仅有封赏,还有抚恤金。他记得很清楚,抚恤金是赏赐的两倍。
桂梅还没从困惑中反应过来,但是她的婆婆却想明白了,于是突然哭喊起来:“天杀的啊!那帮丧尽天良的狗官呐,连我儿用命换回来的钱都要克扣啊。”
李元吉、萧虎则相互困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知道伯母说的克扣之事是真是假,更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抚恤金的数额肯定不对。
桂梅却突然凄惨地笑起来:“有区别吗?结果还不是一样。”
李元吉、萧虎立即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困惑,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两人一脸的不解,桂梅便又继续讲起来:
“得到消息后,我们一家人便果断决定去把抚恤金领回来,我们想着先用这笔钱还掉剩下的高利贷,然后把孩子送到县城去上学,好完成进财生前最大的愿望。
我们都是穷苦人家,胆子小,也不知道那些钱到底有多少,于是走的时候又叫上了邻居家的王大伯和王大哥,来给我们壮胆。
到了县衙,那些人还算客气,也很痛快,验明身份后就立即把钱给了我们。那些钱可真多、真沉,拿到手里时我们还感觉不真实,都感觉怕的慌,于是便想着赶紧去还钱,然后直接回家。
然而,在还钱的时候,我们还是遇到了麻烦。我记得很清楚,进财的胆子小,两年前只借了十两银子,这两年已经连本带利还了五两,应该还剩下五两。但是那老板吴德万见我们手里没有借据,便死不承认,一口咬定当年借的是五十两。还说去掉已经还的五两,再加上今年的利息,应该还是五十两。
我们实在气不过,便与这姓吴的争执起来,哪成想这人完全就是个地痞流氓,没说几句话便开始毫不留情地辱骂羞辱我们,甚至连进财都不放过。之后直接派人把我们赶了出去,还扬言钱不要了,就要我们家的良田。
无奈之下,我们也只好先带着抚恤金回家,想着找到进财留下的借据,再来与这奸商好好说理。但是万万没想到,出城没多久就遭遇了意外,我们刚走入一个无人的山谷,树林里立即钻出八个蒙面的大汗,他们不由分说,出手便打,把我们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一顿,连两个孩子都没放过,然后抢了我们的抚恤金,扬长而去。”
说到到这里,桂梅又擦了擦眼泪,“都抢走了,只留下一匹绢布,那还是我拼了这条小命抢下来的。这绢布后来也直接送给王大伯,因为他们父子一个被打断了手臂,一个被打断了小腿,真是惨不忍睹。”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听到这里,萧虎心中的火气立即喷薄而出,张嘴便骂:“又是奸商,又是土匪,这小小的确山简直比边疆还乱,这里的县令在他娘的干什么?吃干饭吗?”骂完又马上问:“那你们报官了没有?抓到那些土匪了没有?”
再次听到“县令”这两个字,李元吉开始明白了,这事还没完。
果然,桂梅又开口了:“我们当然报官了,而且当场指认了土匪。王大哥与那土匪头子打斗时正好看到了他脸上的一条伤疤,所以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萧虎立即问:“是谁?”
桂梅咬着牙,恨恨地开口:“就是吴德万。”
“是他?”萧虎有些惊讶,“那后来呢,官府有没有抓他?有没有找到你们的抚恤金?”
桂梅无助地笑了笑:“抓是抓了,可又很快放了,因为他们说他不可能是那个土匪,因为他有不在场的证明。”
“我日他......”此时萧虎只想骂人,可骂了一半又生生地忍住了,因为这里还有孩子。
“后来呢?”李元吉开口了,语气极其冰冷。
“我们自然不能放弃,之后就一直去县衙击鼓鸣冤,可县令大人连理都不理,心情不好时,甚至还会把我们抓起来打一顿,不是说我们扰乱府衙正常办公秩序,就是说我们诬告好人。我们也去找过吴德万,可每次都会遭到他手下人的毒打,爹爹的腿就是半年前被他们打断的。他甚至还带人来过村里几次,逼我们交出农田,说只要乖乖把田交给他,他就可以既往不咎,原谅我们的无礼冒犯。”
李元吉心里的怒火也快压不住了,咬着牙恨恨地喊道:“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桂梅无力地开口:“是啊,可我们能怎么办?那吴德万不仅放贷,开赌坊,还是县城里响当当的地头蛇,全县的地痞流氓几乎都是他的打手,我们几个老幼妇孺怎么跟人家斗啊?而且,听说他其实就是个管事的,那些放贷、赌坊生意背后的真正老板还不是他。”
李元吉、萧虎一起开口:“是谁?”
桂梅回答:“正是县令,沈重兴。”
听了这话,李元吉、萧虎再次对视了一眼,各自的眼神中皆充满了震惊。他们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堂堂县令,明面上是一县的父母官,背地里居然又是县里最大的地痞流氓。
看到李元吉、萧虎的反应,桂梅轻轻一叹。说实话,见两人打扮的非同寻常,她心底深处还是抱了一些幻想的,她希望两人有更大的来路,好扳倒吴德万、沈重兴这两个恶贼,给她家昭雪平冤。现在看来,她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想的太多了。
李元吉、萧虎的震惊她的婆婆自然也看到了,当即再次伤心地痛哭起来,而且一边哭还一边喊:“我得儿呐,你为什么要去杀狼克人呐,你可知道你保护的那些人此刻正在欺负我们啊。早知道是这样,干脆让狼克人杀过来好了,死在狼克人手里,也比被自己人逼死强啊。”
这绝对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之前谁若是这么说,李元吉肯定会挺身而出,严词反驳,可现在,他突然莫名地觉得:它好像也有些道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被萧虎的一声怒吼惊醒:“那吴德万、沈重兴现在在哪里?”
“对,他们人在哪里?”李元吉赶紧将这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脑袋,他明白现在要做的可不是胡思乱想,而是给赵大哥的家人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