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不上？”
伶述尘眼眸上的红绸来不及取下，便一把攥住少女的滚烫的手腕，一步步逼近。
青衣仙人银发柔顺披散在身后，长至地面。
此时冰肌玉骨的容颜上一番明艳红绸遮着眼眸，只剩一张水色潋滟的唇冷淡抿着。
“对啊，眼睛胀的慌。”
鹿羲梧看不见他的眼睛，心中没有负担。
纵然她唇角溢出鲜血，在此刻也觉得，再死一次是另外一种解脱。
他要她念诀，她偏不念。
伶述尘停了一下，似乎是窥探到了鹿羲梧的内心。
他朝着鹿羲梧的方向，极缓极缓扬起一抹微笑。
鹿羲梧毛骨悚然，觉得不妙。
头一次见伶述尘笑得这么明媚。
她想挣脱，身体被束缚地动弹不得，手腕被仙人的纤长有力的手紧紧攥住。
下一秒，视线皆被红色遮挡。
天杀的。
敢蒙她的眼！
鹿羲梧失去视觉，陷入黑暗中的不知所措和惧怕通通暴露出来。
耳畔的热气愈来愈近，吓得她浑身毛都炸开。
“既然念不得，本尊只能亲力亲为了。”
伶述尘抛下这一句，便再没有了下文。
比沉默更可怕的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以及银粟扑簌扑簌坠地的声响，还有鹰声高鸣。
甚至更远些还有人间烟火味的嘈杂。
鹿羲梧听见自己的呼吸，听见了自己心跳。
唯独没有在漫长黑暗中听到关于伶述尘半分声响。
“大人？”
死一般的寂静。
若不是手腕处有源源不断的妖力顺经脉而上，容养着她躁动不安的两魄，她几乎要怀疑伶述尘把她丢在了这冰天雪地之中了。
反正她拒绝过他了。
是他自己要救她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那也只能怪伶述尘心软。
鹿羲梧卸下心中防备，魂魄相融的脱力感如潮水一般席卷上每一寸脊骨。
她看不见，感受不到伶述尘的呼吸和心跳。
只感觉得到停在她手腕上的温热。
无妨，在她身边就好。
少女放心地闭上了眼眸。
鹿羲梧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青衣仙人与她相对而坐。
深黑的眼眸幽幽盯着她胭脂般殷红的唇瓣。
银发飘起，伶述尘眉间光印浅了几分。在他与鹿羲梧之间，养魂灯缓慢转动。
一边吸着青衣仙人身上浅淡的华光，另外一边则在灯芯之中蕴允成赤红的妖力，不顾一切地往鹿羲梧身上涌去。
青衣仙人平静地望着少女，忽然抬手，轻抚向少女的脸颊。
少女白皙的小脸在他手中显得娇小，伶述尘用指腹擦去少女嘴角的鲜血。
掌心是她温热的皮肤。
柔软又细腻。
纤长的手指陷入浓密的乌发之中，幅度上扬，从嘴角慢慢摩挲到红绸覆盖的眼尾之处，细细抚过她额间的碎发。
再往下，落到她纤细脆弱的颈骨上。
少女身形纤细，一只手便能堪堪握住她颈骨的大半。
再用一些力气，他便能毫不费力地杀了她。
仙人的黑眸平静地如一片寂静的雪地，寸草不生。瞳孔里倒映着一抹绯色，分外惹眼。
手腕上一粒鲜艳的朱砂痣。
朱砂痣与邪绫般缠绕着的绯红发带两两相映，就似他亲手为自己编造的温柔乡，将他死死困住。
额间的光印剧烈闪动几寸，颜色挣扎着淡了下去。
好似不甘心一般又闪烁几下，最终熄灭。
伶述尘松开手，将养魂灯收起。
嘴角毫不意外的渗出鲜血，在苍白的皮上肤更显得触目惊心。
仙人抬手擦去，运起灵气原地调息。
没过多久，先前陷入沉睡的少女清醒了过来。
鹿羲梧醒来时，从来没有觉得这般神清气爽过。
浑身上下的经脉像被打通了一般，无比通畅。好像连雪山之巅这稀薄的灵气她都能吸进去几分，她感觉自己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一把扯掉遮眼的绸缎，伶述尘果然坐在不远处调息。
背脊挺直，青衣停雪，就似一尊美玉冰雕。
他杀了她，又救了她，可以说是两不相欠了。
鹿羲梧叉着腰，默默在心中下了定论。
无论如何，前生的仇人变成了今生的大人，该享受还是得享受。
这是她勤勤恳恳镇守邪祟，应得的。
少女穿着宽松的外袍，悄悄摸摸走过去。还未伸手捉弄一番，伶述尘清淡的声音便先制住了她的动作。
“既然恢复好了，那便即刻动身。”
伶述尘收势起身，背对着风雪，低下眼睫，将身量不过齐肩的少女遮挡在自己的影子中。
“待淬炼根骨后，本尊送会送你去留仙修习。你的特殊时期，本尊会为你炼药压制。”
修习？
鹿羲梧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现在可是拥有了两魂两魄的实力派好吧，还用的着去跟天族争夺这点可怜的灵气？
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鹿羲梧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那大人不如先给我一把武器防身？或许，大人您亲自教羲儿修习？”
她从未见过伶述尘的配剑。
本以为，他会把她的脊骨当作战利品随时炫耀，可这么久，她所见到不过一柄普普通通的三尺青峰。
伶述尘听着鹿羲梧的话语，沉吟片刻，并未给出确定答案。
“千迟已在鬼沼等待多时。”
伶述尘指尖牵引出淡蓝色华光，衣袂翩飞，在光中朝着鹿羲梧探出手。
鹿羲梧自然而然地将手递了上去。
见那衣衫遮盖下一截皓白的雪腕露出，丹痣惹眼，一缕柔软冰沁的赩炽发带一圈圈绕着，藏在青衫袖袍中。
鹿羲梧露出迷茫的表情，仰起脖颈去看青衣仙人。
仙人神色平常，静静地负着风雪，隔着一步，等着她一同前去鬼沼。
风急带雪，从两人之间穿堂过。
恋爱脑又发作了。
鹿羲梧暗自忒了自己一口，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
见伶述尘脸色毫无异常，鹿羲梧便大大咧咧舒展开手臂。
“来吧大人，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