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鹿羲梧突然想到了还在三十六重天的箬柳。
去人间已经好几日，箬柳或许该想她了。
鹿羲梧盯着少年山神欣赏了一会。
螭温长得当真是好看。
少年的稚气与青涩皆在他眉间山水之中，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又澄澈似水，总是漾着情绪的涟漪。
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
得楚河灵气滋养，少年容色又带了些神性。
玉环为扣，扣在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之上，衬得肤色若雪。
鹿羲梧眯了眯眼睛。
她依稀记得这是当年她为保他魂魄，特意去三界搜罗的质锦玉。
人养玉，玉养人。
泠泠清色，须臾带香。
如此温柔一人偏偏配了一把冷色银枪，中和了少年眉间的温色，添了几分杀性。
螭温见鹿羲梧眼神这般火热地锁在自己锁骨处，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眸。
她还是同天宴之后那般开放。
少年山神觉得自己耳根有些烫。
片刻后，少年山神抬手轻咳一声：“羲儿，淬炼之后可要回家看一看？”
回家？
鹿羲梧想起来了。
她两魂未苏醒之前，便是在螭温的白鹿山生活的。虽说她没有多少记忆，但总归是一段回忆。
再看眼前少年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眸，鹿羲梧实在不忍心拒绝。
绝对不是因为她贪图美色。
没有人可以拒绝一双湿漉漉的星星眼。
“好……”鹿羲梧张了张口，一个“呀”字还卡在嗓子中，便被一道清冷男声堵了回去——
“既然休整好了，便出发吧。”
伶述尘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侧，俯视着两人。
鹿羲梧被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答应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拐了一个弯：“呀，大人你怎么来了？”
伶述尘扫了一眼鹿羲梧，微微眯起眼眸。
黑眸幽幽地瞧着她。
他调息不过半刻，她便很轻易地答应了男人的宴请。
若是再晚些，莫不是连三十六重天都不会再回了？
她还敢问他怎么来了。
伶述尘极怒反笑，眼中闪烁着微茫：“怎么？本尊来不得吗？坏了你的好事？”
螭温听此，飞快站起身，耳根发烫。
他总感觉后半段的话是对着他说的，又感觉鬼沼之中的温度低了些许，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那个，我去叫峰斛他们。”
少年山神提着枪走开，一时间角落里只剩伶述尘与鹿羲梧两人。
鹿羲梧抠抠脑袋，不明白伶述尘为什么又像换了个人似的，话又多了起来。
面对着伶述尘的反问，鹿羲梧下意识反驳。
“没有呀大人，我刚刚什么也没做呀。”
伶述尘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满脸问号的鹿羲梧，转身离去。
鹿羲梧瞅着伶述尘离开的背影，总感觉平静之下隐藏着一丝丝不悦。
“大人？你怎么了啊，大人？”
鹿羲梧拍拍衣衫起身，连忙追上青衣仙人，围在伶述尘身边嘀嘀咕咕。
“我早就休整好了大人，在等你们呢大人。”
“大人，这里好可怕呀，我等会可以挨着大人走吗？”
“大人，这把剑就送我啦？你不会心疼吗大人？”
“大人，你还没告诉我这把剑叫什么呢。”
“大人……”
伶述尘忽然停下了步子。
“大……哎呦我！！”
专心玩剑的鹿羲梧没有注意，一头撞在青衣仙人的后背之上，鼻梁骨传来钝痛。
好端端的，突然停下干嘛？
鹿羲梧心里不爽，揉了揉鼻子，仰头去瞧伶述尘。
“大人，干嘛突然停下啊？”
青衣的仙人也侧过了头，银发垂在眼侧，意味不明。
“再多聒噪一句，本尊不介意再堵一次你的嘴。”
再？
鹿羲梧光速在脑海中检索起有关这个字眼的记忆片段。
魔宫之中，月影森森。
魔宫之中那荒唐一吻再度回忆在脑中，鹿羲梧飞快捂住了嘴，皱眉瞪着伶述尘。
敢情这老家伙是拿这事儿威胁她？
笑话，她鹿羲梧活了上万年，还没被谁威胁过，饶是他伶述尘也不行。
“那大人那样做只是为了堵住我的嘴吗？”
鹿羲梧沉寂片刻之后，仰起小脸，不怕死地问道。
伶述尘向来不近女色。
根据她魂魄的记忆，这老东西是一点那方面知识都没有的。
说到这处，她便有些记起了她曾经轰轰烈烈的追爱史。
伶述尘果然如同她料想的一般，陷入了沉默。
鹿羲梧有一种拿捏到伶述尘软肋的畅快感。
不知为何她总喜欢看老家伙吃瘪的样子，心中一阵暗爽。
青衣仙人微微皱了皱眉，似在思索一般，修长的手指摩挲过下巴。
片刻后，伶述尘皱着眉认真道：“确实，本尊向来喜静，某些蠢货在魔宫大喊大叫，确实聒噪。”
鹿羲梧：？
剧情没有往她脑子里料想的方向发展。
“你你你……”鹿羲梧被噎得说不出话，咬着后槽牙，瞪了半天。
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伶述尘。
伶述尘在众人面前总是正经清冷的模样，怎么在他面前就是一副要气死人的死样子？
她无意间发掘出了伶述尘的第二人格？
鹿羲梧气得不轻，提着剑，气势汹汹地跟在队伍最后。
生气是假，逃跑是真。
三位山神自然是走在前面的，随后是千迟和伶述尘。
几人沿着翻腾的鬼河水行走。
血管一般蜿蜒盘旋的鬼河弯弯曲曲延伸到鬼沼深处，穿越岩洞，黑气与枯枝交映。
鬼河并非一条，而是穷根盘错地遍布在尸山尸海之下，如同被细密的蛛网。
阴森。
十足的阴森。
一想到这些尸体是邪祟从三界掠来的受害者，鹿羲梧便感觉更加阴冷。
似有鬼魂，跟在队伍后面，幽幽地哭。
鹿羲梧屏息，目光飞快扫过一堆又一堆白骨，在里面感受着来自脊骨的呼唤。
但很遗憾，偌大鬼沼之中，只有悲鸣呜咽。
路上前来骚扰的黑气挺多，螭温与峰斛提着从头一路杀到尾。
到最后几乎是闭着眼重复动作。
“此处为鬼沼正难南，再向西走，便能寻到泄魄仙草。只是仙草附近，邪祟应该难对付地多。”
少年山神微微顿了顿步子，看向浓雾延伸之处。
黑茫茫一片，弥漫着浓重的湿腥味。
鹿羲梧认同地点点头。
邪祟应有神志，智比神明。
现在这些飘在外面的，是仙人人不屑于镇压的小蝼蚁罢了。
前方浓雾太大，贸然前行恐怕会失了神志，被困在迷雾之中。邪祟在雾气之中，狰狞地露出尖锐獠牙。
鹿羲梧伸手直接掐住一个，将其揪到面前。
赤色的妖瞳在暗黑的环境中格外森冷。
“你，去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