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远在海市的向彤，却被通知下岗了。
    仗打完之后，军师一级的文工团全部都要撤销。
    原本，向彤还安慰自己，就算没有考上大学，她也是文工团宣传队的一把手，将来多是升职的机会。
    可文工团解散，她就没工作了！
    那些唱歌跳舞或许还能分到地方上，可她父母都是劳改犯，想转业到其他单位，简直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向彤骑上车直奔市委去了。
    孔一笙刚开完会，秘书过来耳语一句，眉头微蹙起来。
    这个时间点，他完全知道向彤是来干嘛的。
    办公室。
    向彤见孔一笙进来，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师父！”
    孔一笙坐下揉揉眉心，将一份文件递给向彤，“文工团撤销一事是板上钉钉的，我改变不了什么。”
    “师父，我明白这是上面的政策，无法改变，我是来找你指点迷津的，文工团撤销之后，我就没工作了，又没考上大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提考大学好好的，一提这件事，孔一笙就来气。
    因为父亲那个学习班，他已经被组织约谈好几次了。
    本来学习班的人，都是他让人考察过，对考大学没什么强烈的想法，想着陪老爷子解闷，谁知道向彤会把沈卫国给弄进去。
    沈长安把他儿子没考上大学，归咎于老爷子不会教。
    本来一个沈长安不足为惧，可是为官这么多年，谁还没有两个死对头，沈长安被人一撺掇和利用，直接将这件事捅到了教育局。
    “当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好好学习数学，你文学水平可以，语文可以冲高分，把数学分数提上来，上大学没问题，你非不听，分数不够能怨谁？”
    向彤严重偏科，第一年高考，语文差不多满分，可数学才三十多分。
    “师父，我不是不学，那数学我是真一点都学不进去，师父，你帮帮我吧！”
    听着向彤软糯的语气，孔一笙也心软了，当初他收向彤做徒弟，就是看中她在文学上的天赋。
    “市委宣传部还缺人，我推荐你过去，但也要考试审核，好好准备。”
    向彤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甜地说道：“谢谢师父！”
    “行了行了，赶紧走，我还要开会。”
    走出市委大院，向彤开开心心地去国营商店买了点心，就往往谢家走去。
    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谢丞柏。
    可走到一家茶馆门口，不经意间看到谢丞柏和一个小姑娘面对面坐着，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向彤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平复好心情，才慢慢走进去，“丞柏哥哥，你也来这里喝茶吗？”
    谢丞柏冷不丁听见向彤的声音，吓得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心虚，“我来见个朋友！”
    “朋友？”向彤说着，歪头看了一眼谢丞柏身后的女孩子，然后笑眯眯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向彤，是丞柏哥哥的女朋友。”
    于星然一脸疑惑地看看向彤，又看看谢丞柏，“你有女朋友了？那你出来跟我相亲？”
    “相亲？”向彤满脸震惊，眼神受伤地盯着谢丞柏，似乎在等他一个答复。
    “彤彤，不是这样的，我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是来相亲的。”
    向彤根本不想听谢丞柏的解释，转身捂着嘴跑了出去。
    谢丞柏看看于星然，仓促说了一句，“你回去吧，告诉我妈，我只会娶彤彤一人！”，然后，就追了出去。
    于星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是，你没长嘴，要我说！神经病啊！”
    向彤跑出去之后，脚步就慢了下来，心里也在赌，谢丞柏会不会追上来。
    好在，她赌对了。
    “彤彤，你听我解释，你等等！”
    向彤脚步加快了几分，可还是被谢丞柏给追了上来，“就算是杀人犯，也要给个辩解的机会，你就不能听听我的解释？”
    向彤满脸泪水，停下来背对着谢丞柏，“好，你说！”
    “今天是我妈让我来的，说是她朋友有点事想问我，我来了才知道是相亲。”
    向彤转身，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欲坠未坠，“就算你不是自愿的，你跟人家聊得那么开心？”
    “哪有很开心，说到了一点小时候去她家里的糗事，真的没有什么！”
    向彤嘴唇紧闭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控制那些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半晌才像是鼓足勇气问道：“你妈妈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不是的彤彤，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没考上大学，现在文工团也解散了，你妈妈更看不上我了，可是我有在努力，我已经快找到新工作，我也在给杂志社投稿，我没有这么差劲的。”
    说到这，这些天积攒的怨气，像是突然找到宣泄口一样喷涌而出，向彤肩膀微微颤抖着，悲伤在无声地肆虐。
    谢丞柏心疼地抱住向彤，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彤彤，你可以质疑一切，但你不能质疑我对你的爱，我妈妈不同意又能怎样，现在是新社会了，大不了我们结婚之后，搬出去自己住就行了。”
    这一刻，向彤在谢丞柏怀中哇哇大哭起来，“为什么，你们都要欺负我？”
    “没有，彤彤，我没有欺负你……”
    于星然走这条路，真的只是因为这条是她会回家的必经之路，看到这你侬我侬的一幕，翻了个白眼。
    神经病，都有对象了还出来相亲？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避着点人。
    没看见小朋友都捂着眼睛走了吗？
    于星然回到家，小姑姑就迎出来问道：“然然，怎么样？喜欢这个男孩子不，你高阿姨说她儿子在工商局上班，人可优秀了。”
    “姑姑，你是不知道，我们刚坐下说了几句话，人家女朋友就来了，那个谢丞柏当着我的面追了出去，还让我转告高阿姨，说是这辈子只会娶的那个姑娘，我回家的时候，人家还在大马路抱着呢！”
    “什么？”于家姑姑声音提高了不少，“那姑娘找过来了？”
    “嗯，姑姑，以后你别给我介绍这种人了，那姑娘都哭了，搞得我像是个坏人。”
    “你等着，我这就去问问你高阿姨这是什么意思？耍猴呢？”
    于星然：“姑姑，你别去了，还是不要跟他们家有牵扯的好。”
    ……
    另一边，向彤回到家，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她现在没有考上大学，工作也没了，也没有靠山，绝对不能松开谢丞柏这棵大树。
    思绪纷杂的时候，叶芳琴戴着一条红色的丝巾走进来，向彤看着红光满面母亲，看了眼里屋，一把把人带了出去。
    “妈，你又跟林叔吃饭去了？”
    叶芳琴睨了向彤一眼，“怎么了？不能去啊？你个小管家婆！”
    “不是，妈，我爸还在家呢，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嘴角都裂到耳根子了。”
    叶芳琴清清嗓子，脸上严肃了几分，“现在呢？”
    向彤解下她脖子上红丝巾，“我给你放着，你下次戴，就说是我的。”
    “行，对了，彤彤，我跟你说，你林叔叔请我去给铁路乘务员做礼仪培训，你说我要不要去？”
    向彤：“当然去啊，这是多好的机会，现在好多外宾都来咱们海市，可缺懂礼仪的接待员了。”
    “那好，那我就去，每个月还给钱呢！”
    母女俩说着走进屋里，杨刚系着围裙，从厨房端着菜出来，“赶紧洗手，可以吃饭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家三口在饭桌上，总是安静得可怕。
    “今天佳佳打电话来说，下个月就回来了。”杨刚一板一眼的说道。
    “下个月？”
    “对，我听佳佳的意思是，她丈夫和孩子也跟着一起来，看看他们住在哪里比较合适？”
    叶芳琴环视一圈，一阵阵的怒气横梗在胸，“住？你看这有住的地方吗？我们这房子都还是租的，这么多年，一个房子都没有。”
    杨刚抿抿嘴，把饭都划拉到嘴里，去劳改场之前，他和叶芳琴家属院的房子，都被消防队给收回去了。
    这几年他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儿，还要经常吃药，家里也没什么积蓄。
    “窝囊废！”叶芳琴见杨刚沉默不语，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向彤对杨刚也有些不满，要是杨刚现在还在消防队，那她好歹也是职工子女，高希玉说不定就不会给丞柏哥哥介绍对象了。
    她找工作也不会这么难！
    ……
    首都。
    晏清书好不容易逮到杨蓁来自习室，在杨蓁对面坐了很久，才走过来，“杨蓁同学，我有点事情找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之前上大课的时候，杨蓁见过这人，是她直系的一个师兄，听说和同学的人际关系不是很好。
    杨蓁点点头，起身跟着晏清书出去。
    可出来之后，晏清书半晌不说话，杨蓁抱着手，问道：“你究竟什么事找我？”
    晏清书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加上杨蓁身上的气场，一时间竟然结巴起来，“杨，杨同学，我，我是想邀请你加入我的项目，我想制作一个小麦收割机，我现在已经有构思，但是我一个人完成不了，希望你能加入。”
    杨蓁真不知道这人是胆子大，敢邀请她一个新生，还是调查过她的过往。
    “你看清楚了，我是新生，你邀请我制作小麦收割机，你认真的？”杨蓁指了指胸口的学生牌问道。
    “我，我观察过你，你动手能力很强，你上次车螺栓螺纹的时候，一次就成功，分毫不差，我知道你很有实力。”
    这么小的一件事，都能记住，倒是个细心的人。
    “我想先看看你的图纸。”
    晏清书有些犹豫，不过没有五秒钟，就把身后的一个画筒扒拉到胸前，从里面拿出几张图纸递给杨蓁。
    这年代，还没有后世那些发达的绘图软件，图上的每一笔全是晏清书画出来的。
    满幅看过去，给人感觉就两字，工整！
    “你这个构思已经很完善了，我觉得你找你班上有同学，可能会更快，上面涉及的知识，我有些还没学会。”
    晏清书看了眼杨蓁，又垂下了头，“他们不愿意跟我玩！”
    杨蓁看着他脸上露出的委屈，也是一愣，他们好像没这么熟吧？
    “杨同学，你能和我一起完成这个设计吗？或者，你有什么条件。”
    杨蓁又看看这个图纸，小麦收割机在北方很实用。
    “我可以和你一起完成，但如果将来量产的话，你要优先考虑海市的一拖厂。”
    “啊？”晏清书嘴唇微张，显然被震惊到了，这试验机都还没出来呢，就想着量产的事情了？
    “如果将来能量产的话，在哪生产都可以。”
    杨蓁把图纸还给晏清书，“我明天早上来找你。”
    晏清书接过图纸，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把杨蓁碰过的地方，仔细地擦了擦。
    “不好意思，我不习惯我的东西，染上别人的痕迹。”
    杨蓁：……
    她似乎知道没人跟晏清书一块玩的原因了。
    事实上，杨蓁猜得没错，刚才同意给杨蓁看图纸，已经是晏清书最大的让步了。
    杨蓁收拾东西回到寝室，铺开纸，开始绘制联合收割机的图纸。
    刚才看见晏清书的图纸，杨蓁就有这个想法了。
    一块农田，一年四季耕种不同的作物，大豆玉米这些都是最常见的，总不能每耕种一种作物，就要使用一种收割机吧？
    未来肯定是多场景适用的联合收割机更经济实惠。
    第二天杨蓁跑完早操，拎着馒头和水瓶，就去找晏清书。
    晏清书有洁癖，杨蓁见操作室里面没人，也没进去，就在外面等着。
    快八点半的时候，晏清书才气喘吁吁从楼梯口转出来。
    杨蓁合上书，歪头问道：“你别告诉我，你跑完三公里是这个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晏清书瘫在椅子上，点点头，十分实诚地说道：“我不擅长运动，我已经连续四年给学校写建议书，希望晨跑这件事，全凭学生自愿。”
    说完，晏清书看了眼杨蓁的水瓶，好渴，想喝，但是好像不是很卫生。
    杨蓁一眼就看穿了晏清书的想法，这里距离食堂不是很远，“你先看看这图纸，我去食堂一趟。”
    “好！”
    ……
    不到五分钟，杨蓁拎着几个馒头，还有一瓶汽水进来，“吃吧，我在食堂洗过手才买的。”
    晏清书眼皮微动，这次倒是没嫌弃，接过来，先打开汽水喝了一口，“谢谢！”然后，掏出几张票子递给杨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