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斯塔亚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的瓦斯塔亚霞瑞,我们一族也同样如此。但相比于其他族群,我们一族的传承是不完整的。
“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我们失去了传承的所有历史和记忆……就好像一道横亘在历史记录上的认知极限。有关我们氏族的一切,存在的痕迹,诞生的原因,全都消失了,站在后来者的角度上,我们永远无法在如今的历史上了解到以前发生了什么,就仿佛关于瓦萨尼族的时间轴都是从那道分割之后才突然出现一般。
“这种情况怎能不让我们忐忑不安,手足无措?我还记得那时,我只是个活了不到五百岁的小姑娘,比如今的你还年幼得多。”玛丽亚的目光落到了阿狸身上,和蔼地笑笑,“然后我们开始了流浪。”
“族人们对氏族的遭遇做出了种种猜测:比如当年我们的氏族发生了一场大灭绝般的灾难,仅有小部分瓦萨尼人逃出生天,基于大脑对自身的保护本能,抹去自身关于那场大灭绝的所有记忆;比如把我们的处境比作人类中那些强大家族的旁系,我们这一支得罪主族,或是犯下大错,遭到了放逐,被封印了全部记忆;比如瓦萨尼一族在情绪、记忆、灵魂上的天赋太过强大,有伤天和,遭到了灵界的遗弃……
“在长老的带领下,为了追根溯源,我们氏族放弃了定居的领地,开始了漫长的流浪,漫长的年岁下,我从一个小姑娘也成为了长老,而那些猜测,也在流浪的过程中被一一否定。”
阿狸依偎着玛丽亚坐下,目光专注,乖乖地听着。
“后来,我们流浪到了福光岛,受到海利亚人民的恩惠,于是便在此定居下来。仰赖这里丰富的知识,我们开始研究如何让先人们的记忆重现,或许在他们的记忆中,会出现与传承相关的线索。
“研究不能说失败,只是进展缓慢,我们在其他方向反而有了更大的收获。
“在技术、海利亚的智慧以及白雾的帮助下,我们终于发明了一种将记忆存储到水晶中的方法。记录鲜活的历史……真正留存住过去,这是我们的目标。我们将建造一座伟大的活的图书馆,整个世界都能从我们种下的知识种子中获益。”
“然后呢?”
“然后,大破败来了……”
那位卡玛维亚的君王带着军队叩开了福光岛的大门,没过多久,破败的黑雾便席卷了整座岛屿,所有生灵尸骨无存。
留在研究室内的瓦萨尼人来不及离开,也不愿意放弃多年的研究成果。
“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瓦萨尼的血脉都不能断绝,这是所有瓦萨尼人的共识。”
玛丽亚引着阿狸朝基地中间看去,“那是传送法阵,让我们平日里可以自由地通行。在整个家园都要被黑雾吞噬时,我们强行改变了传送阵的结构,把传送的目的地从海利亚城内修改成了未知之地。
“我们无从判断这场灾难的范围有多大,我们不敢赌,只能尽可能地传送到更远的地方。年龄最小、实力最弱的孩子对传送阵的负荷越小,生还的几率更大,所以我们选择了,当时刚满三岁的,你。”
“只有,我……”阿狸怔怔出神,虽然对于这个结果已经做足了准备,但真正被告知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存活时,她还是愣在原地。
好半晌,她忽然想到什么,急急道:“难道当时所有族人都在福光岛上吗?没有几个在外面,然后幸存下来的?”
玛丽亚微笑着缓缓摇头,语气复杂,却又带着自豪道:“我们是最团结的一族,其他瓦斯塔亚会有落叶归根的情节,他们会定居在某处,舍不得离开,但我们不一样。”
“对于瓦萨尼人来说,族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园。传送法阵成功启动后,所有人都没了后顾之忧……”
玛丽亚指着脚下的石板,微笑道,“我还记得,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平静地迎来结局。”
“就在这里。”
就在阿狸脚下。
阿狸仿佛看到一个个瓦萨尼人手拉着手围绕传送法阵而坐。
他们轻声谈笑间,与同伴们共同迎接死亡的到来。
没有怨怼,没有质疑,只有些许感伤和研究未完成的遗憾。
对于瓦萨尼人来说,族群的血脉能够幸免于难,延续下去,而其他瓦萨尼人埋葬在一起,了无牵挂,未尝不是一个让人释然的结局。
肯定说不上好,但或许,也没有那么坏?
法球施放的光芒明灭无定地晃动,影影绰绰间,一个个瓦萨尼人的灵魂似乎出现在了眼前。阿狸陪着奶奶默默坐在人群最外围,这一次,她与他们在一起。
“但当时我只是个小娃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值得……是你们所有人把生还的机会让给了我……”
泪水再次在阿狸的脸上肆意流淌,玛丽亚摇摇头,“你这样想就错了。正因为你是我们所有瓦萨尼人的延续……”
她将阿狸搂过来,额头与额头相贴触碰,柔声安慰,“不管你在何方,我们所有人都衷心地期望你一切都好好,只要你幸福,我们就因你而幸福。”
“傻孩子,你从那么一个小不点,一直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还孤身一人找到了这里,一定经历了许多。”
“或许是传送法阵的内容被篡改的缘故,我的灵魂没有消失,而是寄托在了圣石中,终于等到你来将我唤醒……一定是灵主怜悯,祂想让你和我们再度相遇。”
玛丽亚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孩子,可以让我多了解一些你的经历吗?”
……
佛耶戈一手高举,浓雾便向前疾奔而去,拦在身前的剑刃迅速爬满锈红,驾驭的疾风分崩离析,沉重的神像遭到腐化,里面蕴含的神力消失殆尽,迅速坍塌崩落。
佛耶戈往前走去,一瞬间,他穿过了拦截,留下两个重重倒地的身躯。
“退下!”他伸手向横一扫,似乎要把那个水中鬼魅推到一边,他的手却并未碰到他。尽管如此,派克还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开,踉跄滑倒。
当派克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他已远在十步之外。
佛耶戈反执剑柄,双手握住王者之刃,剑尖向下,送入卢锡安体内。
“不!”圣石火炮被击毁的赛娜瘫坐在地,全身散架般剧痛无比,她目眦欲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卢锡安俯首扑地,血肉枯竭,就像久经暴晒的果实。
他手中的双枪无力的滑落,然后被佛耶戈踩得粉碎。卢锡安的面孔痛苦地扭曲,灵魂则被浓雾吸纳,卷入国王的军团中。
在卢锡安不远处,格温静静地伏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生息。圣洁的剪刀被打碎成数块,倒插在地上。
没有片刻停滞,他手掌一招,赛娜便横飞而起,被摄于掌中。佛耶戈掐着赛娜的脖子将她举在身前,喃喃道:“这是最后一个,伊苏尔德,我为你付出的一切你可知晓?”
他似乎看见王后在对他微笑,他也以一个发自心扉的灿烂笑容回应,然后回看向赛娜,浑身气势大盛,双眼倒转成两个漩涡,绽放出幽光。
赛娜痛苦地挣扎着,只能感受到灵体在她体内哀鸣,体内魂灵在被抽离,被迫面对那如同吊线木偶般的结局。她的挣扎无济于事,伊苏尔德的灵魂被抽离体外。
赛娜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烁光塔前的广场,只剩下佛耶戈一人静静站立,周围的黑雾如同忠犬般静静地趴伏,不敢有丝毫命令之外的异动,敬畏于王的意志。
“薇古丝何在?”
“薇古丝,去将所有附灵体取来!”
多年的夙愿实现近在眼前,佛耶戈用鲜血淋漓的手按住了双眼,面前浮现的全是与伊苏尔德美好的一点一滴。
“伊苏尔德,这滔天的血海你可曾看见!”
此刻,已无需隐忍,他发出癫狂的大笑,忽地将王者之刃重重击落,地面仿佛一件玻璃工艺品被砸碎,蔓延出恐怖的裂缝。
山崩地裂间,破败之王厉声大喝:
“薇古丝!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