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法,许恒以往不曾修行。
他的纯阳法力,未必多与水法不合,但他长久以来修炼火法,养炼出的强大火性却不同。
常言道,水火不容。
大多时候,火法修士修炼水行法术,只会让法性变得驳杂,但许恒毕竟不是纯粹的火法修士。
他自修行之初,走的其实便是阴阳之道,参就阴阳相济的道理之后,便已能将法力在阳属、阴属之间转化自如。
而如今,许恒罡煞合一,更已修成阴阳俱全的法力。
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一味养炼火性,已不再合他的阴阳大道,所以许恒早已有了择一水法修炼,以调和坎离的念头。
许恒也不知道,那位已是神仙一流的钟师伯,是否看穿了这一重,亦或有些预见,才将玄微化劫真水这门秘传,放在了赐予他的三大道术之中,但是这门道术,确实正合他的所需。
他在靖水之畔立定,默运玄功,从这滔滔江中汲来无穷水气,再依法门运转、凝炼,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那法窍之中,凝聚出来一滴玄色水珠。
虽然只此一滴,却已有了几分幽玄深深,绵绵泊泊的气势,正是‘玄微化劫真水’。
这么一滴真水,便需汲取大量水气,再以法力百般精炼,才能使其诞生法性,而每一滴,便有百千钧重,性质更是极为特殊。
化劫,化劫,虽是带了一个‘劫’字,但就许恒当下目光看来,却似乎是以‘化’字更重,因这真水的特性,便是能够化去诸般异力——
包括法力、妖力、煞气、真罡……在内,乃至法器禁制,如此种种,被化劫真水一洗,即使不被完全化去,也要凭空削去几分。
试想若是修成化劫真水,斗法之时,无论敌手施展何种法术,或者祭出哪般法器,只需祭出化劫真水化去其中法力,便能凭空削其威力,甚至直接打灭敌手法术,镇压、磨灭法器禁制……
这是何等的厉害?绝然无愧玄微秘传之名。
许恒一路行来,已在心中将这门道术的种种关窍,翻来覆去推敲了数遍,又借内景几番推演,修炼起来竟是水到渠成。
凝炼出来一滴真水,便算彻底跃过了入门一关,随着汲来水气被他炼化,法窍中的真水愈来愈多。
倏忽间,一夜过去,许恒已经修炼出来一百二十八滴化劫真水。
这玄微化劫真水,还与寻常法术有个不同之处,它的内炼不在境界提升,而只在于真水之数的累积,若是胸中真水,能够汇成一道涛涛河流,甚至如渊如海一般,那便能有掀天揭地之威。
当然,想要修成这等气象,对于修炼者的法力修为,道术造诣,自然有着极高的要求。
水法一道,许恒初窥门径,并不急于惦念那等高深境界,当然一百二十八滴真水,也还远远未到他的极限。
他正待一股作气,借着这丰朝四水之首的无穷水气,将玄微化劫真水修炼出些成果,却忽听闻江中哗啦一声,浪头竟是滚滚高涌起来。
许恒双眉微动,睁目望向江中,便见有个肌肉贲张,裸身赤足的鲶鱼精怪,踩着浪头现出身来,手中握着一柄环首大刀,见了许恒就是一声大喝:“兀那道士,还不住手?”
“再敢抽调江中水气,休怪我的大刀无眼?”
许恒没想在这靖水之中,竟能见到一个精怪,还敢朝着自己叫嚷,不由奇道:“贫道汲取水气炼法,还需经你允许不成?”
“这是自然!”那精怪竟一挺胸,喝道:“我乃应州江河总管,靖水经流应州,便在我的管辖之下。”“应州江河总管?”许恒笑道:“贫道怎么未曾听说?莫非是你自封不成?”
“哈。”应州江河总管冷笑道:“哪里来的散修野道,连应州江河总管都不知晓,这可是太光仙府,玄微道宗玉符亲封的职位,识相的就快快离去。”
许恒知道这精怪说话虽然硬气,其实只是色厉内荏,并不敢与修行之人随意冲突,否则早就一刀劈来,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废话。
而他也看得出来,此怪身上并无煞气、血气,当不是什么作恶的河妖,因此本没想要为难。
只是未料闲情答应几句,竟然从它口中,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许恒顿时好奇起来,据他所知,玄微鼎盛之时,确实册封了些江河总管、山君庙公,以治中原安泰,但是时过境迁,如今本宗不仅衰落,更是大有闭山修行之势,应当早已不再维系此事了。
那这个‘应州江河总管’,又是从哪冒了出来?
许恒随意问了几句,顿时将这鲶鱼精怪问的脸色僵硬,叫道:“你懂什么,本总管领的玉符金书,上面还有玄微派的法印,还能有假不成,休得在这掰扯……”
“哦?”许恒若有所思一点头,道:“原来是在靖水之中,找到了昔日江河总管的玉符,就敢鸠占鹊巢,总领江河?”
“什么?你这道人……”这鲶鱼精怪身躯震了几震,忽地往后退了两步,竟是将头一扭,钻入江中去了。
许恒见状不禁莞尔。
他也没有打算入水去抓这位‘假总管’来,只是望着靖水滔滔,忽然生出一念。
靖水在应州分为两支,一支奔腾向海,一支向北而流,直到关外之地,才会偏转方向,不如自己就走一回水路,一边向北而行,一边汲取水气,修炼化劫真水。
许恒想到此处,顿时便真来了兴致,轻轻一甩袍摆,便飞落到了江面之上,只是还没踏水行去,江中浪头却又一分。
那鲶鱼精怪,竟又钻了出来,两只带鳍的手掌,却捧着一个玉白瓷壶,苦着脸道:“道长赎罪,小妖窃居江河总管,只是为了修行,并非真个胆大包天。”
“此为小妖借助上宗玉符,凝聚出来的壬水之精,小妖愿意献还上宗,只求上宗宥恕。”
许恒闻言了然,原来这头小妖,是把自己当做了玄微派的弟子,不由又是一笑,说道:“贫道不是太光玄微弟子,也并不会将你捉拿,或者上报宗门惩处。”
鲶鱼精怪微微愕然,若非玄微弟子,又怎会对江河总管之事了若指掌?
不过许恒却无解释之意,只是朝瓷壶之中瞧了一眼,说道:“但这壬水之精,倒是真于贫道有用。”
“我也不白拿你,这些法钱与你换吧。”
言罢,袍袖朝着玉白瓷壶一扫,鲶鱼精怪顿觉手中一轻,朝里瞧了一眼,心中顿时生出狂喜。
原来内里‘沉重’的壬水之精,已被许恒尽数收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枚枚光华湛湛,灵气充盈的法钱。
它忙便要拜谢,然而许恒收了壬水之精,却把大袖一摆,已是踏着江面潇洒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