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中有清澈流淌的水,泛着淡金色,倒映青山白云。
蓦地水中景象被打散,变成另一幅画面。
画面里她和田桂兰去了镇子卖红鲤。
红鲤被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十两买走献给县太爷府上。
这么个小县镇,一条红鲤还是罕见稀奇的。
县太爷家的管家瞧着红鲤漂亮,觉得肯定好吃,便让厨房炖给了夫人。
谁知被小妾钻了空子下毒,夫人吃了红鲤就死了。
县太爷问罪,把秦家全下了大狱。
苏梨猛地睁开眼,心肝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秦见深见苏梨迟迟未归,来院子寻她,却见她站在柴房门口望地面发呆。
“阿梨?”
苏梨一转头,露出半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
秦见深不动声色走到跟前,视线随之落在地面。
苏梨稳稳心神,牵了下嘴角,“我们回吧。”
她扯扯男人衣裳,没扯动。
疑惑抬头,只看男人盯着地面,神情寡淡。
“夫君?你在看什么?”
苏梨低头,来回踩了几下地面,全是黄土什么都没有啊。
“地上莫非有金子。”秦见深思忖。
苏梨眸子睁圆,左看右看,入目还是一片贫瘠。
“哪有?”
“没有?”秦见深轻笑,儒雅中带几分揶揄,“那盯着地面发什么呆?”
苏梨:“……”
因着聚宝盆那一景象。
苏梨一晚上都没睡好。
翌日出门前,她对田桂兰道:“娘,咱们不如去府县吧,府县富人多,说不定能找个好买家。”
不是什么大事。
田桂兰很干脆就同意了。
苏梨松了口气。
她仔细想过了。
红鲤这种稀奇鱼,在小县镇有人得了,自然想着往上献给有钱有权的人家,讨个眼缘。
县太爷正好就是附近村镇最有权的官。
不管这红鲤被谁买走,都有落到县太爷府上的风险。
芜州城路途又太远,一日能不能回暂且不提,红鲤在小小铜盆颠簸一路,到芜州八成也翻白肚了。
况且这位夫人是个好人。
十岁那年,后娘带她去府县,小心把她弄丢了,她不认得回家的路,是县太爷夫人让侍女送她回家的。
府县路远,两人搭牛车走了一个多时辰。
在街市上寻了地方卖,片刻功夫便围的满是凑热闹的百姓。
“这鲤鱼还有红的?”
“这你就不懂了,州府那些大户贵人家有的是养的,这叫锦鲤。”
“听说这种红鱼招财还好运。”
一群人议论纷纷。
却没有想买的。
大家都是普通百姓,花银子买这么一条鱼,又不能吃只能看。
没啥用。
直到人越来越多,马车通行有碍。
一架低调的马车被阻,上面下来个丫鬟瞧,转头对马车里道:“夫人,是有人在卖红鲤。”
“红鲤?”那位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一身绫绸罗裙,银簪步摇,腰系香囊玉环,端的是官家夫人做派。
她凑过去瞧。
还真是条红鲤。
长得又大又漂亮,红艳艳的,尾鳍竟是半透明的浅金色,很是喜庆。
“你这鱼卖多少银子?”她问苏梨。
苏梨攥紧衣角。
是县太爷夫人。
“十两。”
县太爷夫人挑了挑眉,“就算在府县,能花十两买一条鱼的也屈指可数吧。”
苏梨想到自己的打算,正了正神色。
“夫人有所不知,那日我抓到这条红鲤,遇到一个算命瞎子,那人说,我带着红鲤来府县卖,会遇到县太爷夫人,她会出十两买下红鲤,以扭转自己命数。”
县太爷夫人一怔,忍不住问:“扭转命数,此话从何说起?”
苏梨为难。
县太爷夫人有点不悦。
她又不傻,这分明认得她在等她。
她掉头想走,心里却不安生。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是让丫鬟拿了十两给苏梨。
“现在可否能说了?”
“红鲤能给人带来好气运,而夫人最近命犯小人,应当警醒。”
县太爷夫人一知半解。
她上下打量苏梨的粗布衣裳,又看看田桂兰打了补丁的鞋子。
从荷包中捏出一颗银花生,扔给苏梨。
“说清楚些。”
银花生小巧精致,大概有个半两。
苏梨迟疑,走到县太爷夫人身边,压低声在她耳侧道:“夫人身边是否有一位眼角带痣的小妾?”
县太爷夫人心中一惊。
苏梨已然退开,规规矩矩道:“夫人家境不凡,每日饭食应当也会用银针试过吧?”
县太爷夫人捏紧帕子。
苏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命犯小人。
眼角有痣的小妾。
银针试毒。
面色变了几变,她终于开口让丫鬟端上铜盆。
“你是哪里人?”
苏梨道:“清水镇人。”
“今儿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若有半分虚假,本夫人饶不了你!”
对方转身欲走。
苏梨不放心地添了句。
“夫人,那红鲤是养来观赏的,从未有人吃过,颜色鲜艳之物食用许会造成身体不适,切记不可做食物吃掉。”
县太爷夫人头都不回。
“你当本夫人见什么都吃?”
若是真的,那这红鲤可是能让她转运的宝贝,好好保护都来不及,哪能吃了?
等人上了马车袅袅离去,田桂兰才缓过那口气来。
“阿梨,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什么命犯小人。
也就她知道是苏梨编的,偏生那夫人竟真相信了。
这可是十两啊。
秦家省吃俭用,几年都未必能攒出十两。
苏梨何尝不紧张。
虽兵行险招,却得了十两。
“娘,这十两……”
田桂兰也是一阵纠结。
她深吸了口气,“你自己拿着吧,别叫旁人瞧见。”
几个儿媳偷偷摸摸攒私房钱,那也是她默许的。
只是其他人都是小数,就连赚钱最多的二房,可能最多也不过几两银子。
哪像苏梨这般运气。
前儿才卖番薯得了三两,转头又得十两。
苏梨斟酌着说了自己的打算。
“娘,我想攒一攒二百两,去芜州买那根老参。”
田桂兰大吃一惊。
感动归感动,现实是另一码事。
“阿梨,你说真的?”
苏梨点头,模样很乖巧,落在田桂兰眼中,俨然就是一心为夫君的好妻子。
田桂兰何尝不想让秦见深身体快点好,旧疾全都治愈。
但二百两,是秦家所有人土里刨食一辈子都未必能攒到的钱。
她不是只有老四一个儿子,也要为其他孩子想。
阿梨有这个心,她不该打击。
“你嫁给见深,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田桂兰感慨,“既然你想试试,那便试试吧。”
两人没多加逗留,搭牛车匆匆回家。
还未进门,苏梨扫见菜园有个眼熟的高大人影。
“夫君?”她奇怪唤了句。
夫君在菜园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