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今日咱们出府走走,”
“姐,那可不成,您这都快四个月的身子了,走到街上可不安全,莫再碰到个莽撞走路的,”
“咱们不走路,坐马车,”
“那也不成,马车颠簸,我怕姐吃不消,”
“没事,让车夫小心些,慢着些,”
“姐,万一看到什么热闹,一时控制不住,您要下车怎么办?”
“有你看着我呢,”
“岑大哥说了,姐是有身手的,虽然比不得他们,却也是不错的,万一您非得下车,我拉不住怎么办?”
“什么?岑福说我什么?还是不错的?他就是这么评价我的?”
“是啊,岑大哥说,您还有一颗打抱不平的心,见到不平之事便会挺身而出,”
“这么夸我还差不多,”袁今夏洋洋得意,“我的武功是不及大人和岑福,但也没差太多,”袁今夏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骄傲地一扬下巴,“就差这么一点儿而已,”
穆雪捂嘴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不信,你今日再问岑福,”
“是,我信,姐的本事可大呢,岑大哥说,姐当年可是经常助陆大人破案,还能助祁夫人守城,是奇女子,巾帼英雄!”
“岑福把我的故事都给你讲了?”
穆雪笑着点头,“我可佩服姐了,您就是我心中的女英雄!岑大哥也说,他对您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他有没有说,我们初识时一见面就掐架的事儿?”
“啊?”穆雪瞪大了眼睛,“这个倒没说过,姐,您和岑大哥还打过架?”
“倒是没动过手,我也打不过他,嘿嘿,不过,斗嘴斗气倒是常有的,”
“姐,您给我讲讲,”穆雪一脸期待的样子凑上来。
“就这么好奇?”
“嗯,嗯,”穆雪连连点头。
“那可是有条件的,”
“姐,您怎么和岑大哥一样,也要条件?”
“岑福跟你讲了什么条件?”
“岑大哥说,让我好好照顾姐,还说,姐姐好动,让我仔细看着些,”
“好你个岑福,”袁今夏一掐腰,看着穆雪,故意问道,“雪儿,你是我妹妹,怎么倒听岑福的话了?说,你和岑福什么关系?”
“我……”穆雪支支吾吾,“姐,我和岑大哥没什么,就是前些时日照顾岑大哥,听他讲你们的故事,后来他好了,您又有了身孕,他便时常叮嘱我要照顾好姐,他说,陆大人待他如同手足,您是长嫂,长嫂为母,他尊敬您就像尊敬陆大人一样,”
“真的没什么?”袁今夏眯着眼,“那他为何如此叮嘱你?你又为何如此听他的话?”
“我……我……”穆雪脸上微红了一下,“您是我姐嘛,照顾好您原本就是我该做的,”
“哈哈哈……我们雪儿脸红了,算了,不逗你了,”袁今夏心道,“这两人相处倒是极融洽的,但似乎还没到捅破窗户纸那一步,”
“姐,我陪你下棋吧?”
“不听故事了?”
“听,听,”穆雪兴奋地道,“险些忘了这个,都怪姐,什么都问,”
“你还怪我了?”袁今夏嗔道,“我刚刚说过,可是有条件的,你若是想听,那今日须得陪我出去,”
“姐,真的不成,您现在身子重要,”
“雪儿,我不让你为难,今日咱们坐马车出去,让车夫慢着些,咱们也不去逛街,直接去我师父家,我好久没看到师父了,有些想他老人家了,”
“这……这……”穆雪犹豫着。
“雪儿,是岑福让你看着我呀?还是大人让你看着我呀?”
穆雪知道瞒不住袁今夏,便笑道,“姐,是岑大哥叮嘱的,可岑大哥说,这也是陆大人的意思,”
袁今夏心里倒是高兴,“大人表面上对我百依百顺,但大人平日里忙得很,不在府里的时候,心里定是惦记得很,”想罢笑道,“雪儿,你就听我的,咱们说走就走,对了,多带上些礼物,”
穆雪知道阻止不了,只得顺了袁今夏的意思,一路上不停地嘱咐车夫,两人坐车来到了杨程万住处。
“夏儿,你又胡闹,我听说你有了身子,怎的还跑出来了?”
“师父,夏儿想您了嘛,”袁今夏习惯性地走到杨程万身后,伸手给杨程万捏肩,“师父近来可好啊?”
杨程万笑道,“夏儿,这可使不得,你如今可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
“师父,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除非您不认我这个徒弟了?”
杨程万甚是满足,脸上一直笑着。
“师父,杭儿呢?”
“淘气得很,玩累了,刚刚睡着了,”
袁今夏冲穆雪道,“雪儿,你去里面陪着杭儿吧,省得他醒了找不到人,我在这儿陪师父说说话,”
穆雪应声离开。杨程万笑道,“行了,别捏了,你身子重,可千万莫累到,陆大人那里我可交待不起,”
“师父,大人一直尊敬您是前辈,您如今对他还是有……”
“哎!夏儿,”杨程万阻止道,“我对陆大人并无偏见,我是对锦衣卫有偏见,这些年陆大人所作所为,行事作风,我皆看在眼里,你嫁对了,师父为你高兴,”
“可是师父,您也曾经做过锦衣卫?却为何对锦衣卫有如此大的偏见?”
杨程万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做了锦衣卫,可我对锦衣卫的行事作风却不敢苟同,当然,并非所有锦衣卫都是不堪,”
“那,我那去世的公爹呢?他怎么样?您对他也有很大偏见么?”
杨程万斜眼看了袁今夏一下,笑道,“你这个丫头,莫不是来套我话的?我若说你那过世的公爹的坏话,你又如何?”
“我就是和师父闲聊而已嘛,不关那么多,”
“夏儿,于私来说,当年你公爹陆廷待我甚好,我当年犯了死罪,还是他救了我,”
“犯了死罪?公爹救了您?是怎么回事?从来没听师父说起过,”
“咳,这事说起来,就要提到你过世的娘亲,还是不说的好,免得你伤心难过,”
“师父,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我早就看得开了,再说,我也很想知道当年的事,那时我还小,没什么记忆,我现在连娘亲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杨程万看了看袁今夏,“你有个好娘亲,她温柔,善良,又多才多艺,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你爹待她也很好,那年,你祖父遭人构陷,锦衣卫接到命令对夏家满门抄斩,我顾不得其它,一心想救你娘亲出来,便施展轻功赶到夏家,可还是晚了一步,你娘亲已经倒在血泊中,临死前她拜托我一定要找到你,将你抚养长大,让你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平平安安过一生,”
“所以,师父很早就知道我是当年的夏小小了,也因此引导我现在的娘去堂子里领养了我?”
杨程万点了点头,“我因坏了律条,本应是死罪,可当年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你过世的公爹陆廷,他一直待我不薄,便想了个法子重重惩罚了我,将我逐出锦衣卫,我这腿疾便是当年留下的,”
“所以,您恨他?”
“不,”杨程万摇摇头,“我不恨他,心里甚是感激他,我恨的是没有人性的锦衣卫,恨的是皇上,陆廷是锦衣卫指挥使,他自有他的立场,虽然对他的作法我不敢苟同,但他听命于皇上,有很多,于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师父因何到了六扇门?”
“我想寻到你,在公门自是有便利条件的,我便求他帮我,陆廷一口应下,将我举荐到六扇门,这也是为何我瘸了一条腿也能被六扇门接纳的原因,”
“不是因为师父的追踪术么?”
杨程万摇摇头,“夏儿,有本事的人多了,并不多师父一个,”
“这么说,公爹倒是帮了您的大忙,”
“是啊,我虽然心里感激他,但我一想到当年你娘躺在血泊中,那些锦衣卫手里的刀还都在滴血,我就……”
袁今夏急忙倒了一杯茶递给杨程万,“师父,喝茶,咱们不提了,不提了,”
“夏儿,你有身孕,千万莫因此伤了心情,是为师不好,提起这些旧事,”
“师父,我没事的,您放心,”
“陆绎待你很好吧?”
“嗯,大人待我极好,”
杨程万长呼了一口气,“陆绎的性子倒与他爹极像,他爹当年对他娘也是甚好,一生只娶一个女人,一生只真心待她娘一个人,只可惜,他娘死得太早了,”
“师父,我婆母是被人刺死的,这个我倒听大人提起过,可是,当年我公爹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谁敢闯进他的府里杀人呢?这事大有蹊跷,”
“陆绎的娘被刺死之后,无人敢发一声,甚至连陆廷都忍下了,从未追究过凶手,也有人私下里议论是严嵩作的手脚,是严嵩为了控制陆廷,”
“师父,当年严嵩已是内阁首辅,一品大员,大权在握,权利滔天,他还会把一个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看在眼里么?”
“严嵩虽然官阶远高于陆廷,可陆廷毕竟直接听命于皇上,对百官有监察和审问处置之权,严嵩忌讳陆廷是一定的,”
“那,师父,按照这个逻辑,我婆母的死跟严嵩是有关系的了?或者说是严嵩指使人做的?”
杨程万摇摇头,“此事与严嵩可能有关,但也只是间接关系,严嵩那人极其奸滑,他知晓陆廷与先皇的关系,他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到皇上的感想,既不能让皇上不快,又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他不可能直接使出这种刺杀的手段,他更知晓陆廷对陆夫人的感情,若真是被作实了,以我对陆廷的了解,他宁可丢了官职拼了命,也会讨回一个公道,”
“嗯?”袁今夏不解,“能让公爹忍气吞声的,除了严嵩,还会有其他人么?”
杨程万却将话题转了,笑道,“夏儿,即便贵为首辅,也不是万能的,就比如当今的首辅徐敬,你祖父遇害当年,他还是礼部尚书,四年后,他便入了内阁,”
袁今夏听到杨程万提到徐敬,必有缘故,便说道,“他擢升得很快,定是极受皇上赏识,”
“徐敬擅长写青词,又在当年仇鸾案中立了大功,”
“仇鸾案?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他立了什么功?”
“揭发仇鸾罪行,”
“可我听说,当年揭发仇鸾罪行的也有我那过世的公爹,难道他们是一路的?”
杨程万摇摇头,“仇鸾一案,你听来也无宜,只说这位徐首辅,找准了时机,一步一步站稳了脚跟,直至现在,当朝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师父,这位徐首辅,想必当初也是有来头的吧?不然怎会受到皇上的器重呢?”
“他才华横溢,这点不假,但也极有心机,当年因过错也曾大起大落,但他与皇上有过一段交集,他曾做过太子伴读,皇上因喜爱太子,他又对太子极其用心,所以皇上对他极为赏识,对他的话甚是深信不疑,虽然后来太子早夭,但皇上对他的信任却丝毫不减,”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一路擢升,顺风顺水,”
杨程万“哼,”了一声,“踩着别人的肩膀升上来,再有才又怎样?现在还不是变得权力熏心了?”
“师父,您说他与我过世的公爹之间,会不会……”
“好了,夏儿,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听来何益?”杨程万阻止袁今夏继续问下去,“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赶紧回吧,以免府里人惦记着,也别为难他们,不好和陆大人交待,”
袁今夏告辞出来,心里却始终在琢磨杨程万的话,“师父特意提到徐敬,定是有深意,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