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个月过去。首辅徐敬致仕,由李春继任首辅,但李春为人中规中矩,虽无大功,但也因不会刻意讨好皇帝而屡屡被皇帝嫌弃。皇帝偶尔在早朝时会失神,有人猜测许是在思念什么人。只有陆绎知晓,这几个月异常的平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北镇抚司。
“大人,徐敬那里卑职已派了人监控,目前看并无异样,谢少帮主倒是立了大功,那些信件已送还,并没有引起徐敬的怀疑,另外,高洪那里已蠢蠢欲动,他已暗地里与朝中旧识交好联络,”
“蠢蠢欲动?”陆绎听岑福用了这个词,不禁笑了,“我敢断言,不出几月,高洪必会返朝,”
“还是大人高瞻远瞩,料事如神,当初高洪遇险,大人派我跟踪相助,想必这份情谊他该记得,”
陆绎点了点头,“许是会用到他,”深思片刻,又问道,“徐敬安插到锦衣卫的人都处理过了?”
“大人放心,都清了,他们不遵锦衣卫条例,受到惩罚是应当的,想必也说不出什么来,还有,高洪在朝中的旧友熟识,卑职也派了人严密监控,”
“如此甚好,”陆绎看了看岑福,“你倒是越发地心细了,”
岑福笑道,“大人最近夸卑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些受宠若惊,”
陆绎挑了挑眉,“你惊到了么?我看你开心得很,”
“咱们府中就快有喜事了,卑职自然开心,”
陆绎听罢,眉宇间也现出了喜色,“今夏生产在即,陆家要添丁了,自是大喜事一件,岑福,岳母和林姨那里定是惦记得很,今日便接了到府里吧,医馆有丐叔照应着呢,”
“卑职正要与您说呢,今日大人去早朝,卑职便已将人接到了府中,丐叔不应,偏要跟着来,说他也是陆氏家族的人,添丁之喜,他说什么也得来喝杯喜酒,医馆已挂了牌子,停医半月,两个小学徒也已放了回去,”
陆绎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件事,须得告诉大人,大人听了定会宽心,”
陆绎扭头看向岑福。
“林大夫来了后,为嫂夫人作了检查,说嫂夫人平日里勤于活动,又是个开朗的性子,虽是头胎,生产时也定会顺利得很,请来的产婆也是如此说,”
陆绎听罢暗暗吁出一口气,他心中担忧的正是如此。
晚间回府的时候,袁今夏正在沐浴,有雪儿贴身照顾着。
丐叔可是乐坏了,急急的摆手,“乖孙儿,你可回来了,快快快,”
“前辈,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陪我喝几杯?”丐叔笑得眯了眼。
“好,”陆绎痛快地应了。
“哎?这酒都倒上了,你怎么不喝?怎的,还非得碰杯?这可是你的府里,莫扫了我老人家的兴,”丐叔说着端起杯子一仰脖喝尽,“好酒,”
陆绎只笑不语,手下也没动。
“怎么又没喝?”
“前辈,我答应了陪您,这不是在陪您么?您尽管尽兴,”
“啊,你直不愣腾地坐在这里,不喝不动,就算陪我了?我说你小子怎么……”
“前辈,今夏这几日就要生产,我想她大概闻不得这些味道,”
“哦,是了,是了,哎呀,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算了,你坐这儿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陆绎左右看了看,欠了欠身子,压低声音说道,“前辈,有件事还须你帮忙,此事须费些功夫,不知前辈可否相助?”
“这话说的,你是我乖孙儿,跟我客气作甚?”
陆绎便低低的声音将事情说了。
丐叔听罢一脸震惊,“当,当真?”
陆绎点点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拜托前辈了!”
丐叔“咝~~”了两声,端起酒杯,想了想又放下,皱了皱眉,又端起来,一饮而尽,“你放心,没问题,莫说你还给我几个月的时间呢,”
陆绎回房时,在廊前被林菱拦住了,林菱细细叮嘱了一番,又笑道,“夏儿这丫头不肯听劝,她娘说这几日早晚陪着她,她偏说与你在一起才安心,”
陆绎抿嘴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施礼谢过林菱回了房间。
袁今夏正一手扶腰,一手拿着一块帕子,在屋中转圈圈,不时扬起手中的帕子挥舞几下。
陆绎走近,将人扶住,笑道,“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大人,您不是在陪丐叔饮酒么?”袁今夏闻了闻,笑道,“怎的大人身上并无酒味?”
陆绎也不过多解释,笑道,“来见夫人,自要沐浴更衣,”
“大人少骗我,若果真饮了酒,留下些许气味是必然的,我什么鼻子?从小娘就说我是狗鼻子,灵着呢,”
陆绎失笑,“就不怕孩儿笑话你这个娘亲,”
袁今夏抚摸着腹部,嗔道,“大人还说呢,这几日他格外地淘气,”
陆绎低头看着袁今夏鼓鼓的肚子,也将手覆上去,语气温柔又略带些调侃道,“许是孩儿在这里呆着憋闷了,这里再好,也想快些出来见识见识,”
“那倒是,这才多大的地儿?翻个跟头都出不了二里地,”
陆绎忍不住笑起来,“夫人的地盘甚是广阔,”
袁今夏也嘻嘻笑起来,“大人,我有些累了,不拍苍蝇了,”
陆绎一边扶着走到床边,一边问道,“拍什么苍蝇?”
“我自己发明的,”袁今夏得意洋洋的,“自从我怀了身孕,姨便时常叮嘱,定要保持心情愉悦,还要勤活动,生产时才会顺利,我也常听人说,女子生产便如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听听好怕呢,”
陆绎听罢又开始担心起来,“今夏……”
“大人莫怕,我勇敢着呢,从怀孕至今,我少有反应,能吃能喝,都是孩儿照顾我这个娘亲,我也得回报一下,好好带着我们孩儿来到这个世上,您说对不对?大人心疼我,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大人这般对我这样好的人来,所以我更不会置自己于险境,让大人为我悬心,今日姨和产婆都说了,我的情况好得很,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了,”
袁今夏懂事得让人心疼,陆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轻轻搂了人在怀里,用下颌轻轻蹭着夫人的脸。
“大人,您觉不觉得怪?”
“怎么了?”
袁今夏抚着腹部,“这两月,腹部越发地重了,今日沐浴,雪儿说我的肚子大得像要撑破了一般,姨今日看了也觉得奇怪,直直地盯着我的肚子好久,”
陆绎心疼地抚着,“辛苦夫人了,”
“大人安心,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能与大人生儿育女,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我现在就盼着我们的孩儿快些来,那样我就可以日日和孩儿一起陪着大人,看花开花谢,看日出日落!”
陆绎看着袁今夏,想起当初她说的,“我心疼大人,我还有娘和姨陪着,可大人只有一个人了,”陆绎感叹,低头轻轻亲了一下陆夫人光滑的脸颊。
袁今夏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陆绎,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大人,您想好给孩儿起什么名字了么?”
“想了好久,”
“叫什么?”
“没想好,”
“大人讨厌,”袁今夏伸手去捏陆绎的脸。
陆绎将夫人的手握住,笑道,“须得再琢磨琢磨,夫人再容我两日,”
袁今夏笑道,“大人如此学识,尚须琢磨,可见大人对我们的孩儿用心之至,”
“可以先起个乳名,”
“好啊,大人这个提议好,乳名叫什么呢……”袁今夏开始琢磨起来。
“乳名就由夫人来起吧,”
“大人可有听说过,乳名起得越粗俗越好养活?”
陆绎见自己的夫人一脸的兴奋,便挑了挑眉。
“我跟您说,幼时,我们家的左邻右舍,一到饭时,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声音,‘二狗~’‘瞎猫~’‘铁蛋儿~’‘臭猪~’,听着那叫一个过瘾,紧接着便是一群孩子冲出来,各自奔向自己的家门,老人们说,起这样的乳名,好养活,”
陆绎强忍着笑,“那夫人准备为我们的孩儿起个什么乳名?”
“嗯~~~”袁今夏闭上眼睛,半晌才猛地睁开,“有了,大人,就叫小淘气儿,叫小坏蛋也行,”
陆绎眨了眨眼,一脸的嫌弃,“夫人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袁今夏话还未说完,便连着“哎哟~”了几声。
陆绎一边伸手去抚着袁今夏的腹部,一边笑道,“孩儿定是听见了,”
“你个小坏蛋,叫你你还不愿意了?你说你坏不坏?每日里踢娘亲,还这么大劲儿?”袁今夏嘴上嗔怪着,脸上的笑容却幸福至极。
“夫人,不如换个吧?”陆绎瞧着袁今夏起伏不停地腹部,一边心疼一边赶紧打着圆场。
“大人~~~”袁今夏撒娇道,“您现在就如此宠着孩儿,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那以后我这个做娘亲的还怎生管教他?”
陆绎眨了眨眼,“夫人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大人是怕我做不到么?都说慈母多败儿,我懂的,我们的孩儿也会明白的,”
“好,都依夫人,”陆绎宠溺地笑道,“可现下重要的是安抚,你这般还怎能休息?夫人莫不如说两句软话吧?”
“好吧,”袁今夏软软地应着,“小淘气儿,娘亲……哎哟,不行不行,大人,他还踢我,”
陆绎笑得不能自已,“你先前唤他小坏蛋,现下又唤他小淘气儿,若是我,我也不满意,”
“大人,我觉得您可是偏向得很,”
“我实话实说而已,夫人若是换个名字,效果定会不同,”
“试试?”
陆绎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叫……小机灵,小可爱,不如唤作小绎儿吧?”
陆绎轻轻捏着夫人的鼻子,宠溺地笑道,“胡闹,”
“莫不如叫小元宝吧,大人,我最喜欢银子了,”
“嗯?你最喜欢谁?”
“喜欢小元宝啊,大人,别动手,我不是说银子,是腹中的孩儿,”袁今夏嘻嘻笑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大人,您看,小元宝不踢我了,想来他也喜欢这个名字,”
陆绎盯着夫人,继续问道,“我再问夫人一次,夫人最喜欢谁?”
“好~~~我说实话,我最喜欢大人!”
陆绎满意,正想低头奖励陆夫人一个吻,却听得陆夫人大叫一声,“疼疼疼,大人,都怪您,和孩儿争什么宠?”陆绎低头看去,只见陆夫人的腹部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