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仔细端详着牢房周遭,那石纹、血迹写出的文字,字形倒是颇有魏碑之风,再看那厮,面对送上毛毯的新兵,瑟瑟而去,躲得老远,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心中跟着起了疑心。
“来啊,在此生堆火,明天抬下山去!”
沈冲转身离开,毕竟洞里还有百十号敌人呢。
准备点火时,采集脊骨草的人也已来到,丢了一地,老五捡起辨认后道:
“没错,把这些放在火中盖下呕烟!”
“你弄这牛草做什么?”
“二哥有所不知,这脊骨草吃食无毒,可是遇火产生的烟雾容易致幻,让人浑身无力!”
看了看周遭的新兵,一把拉过沈冲小声说道:“容纳一百多人的墓道,得多大?得熏多久?里面的家伙还不得拼力哀嚎到天明?被咱这帮新兵听着,下半生会有阴影的!”
沈冲点头招呼人点火,并续上脊骨草呕烟。
火势熊熊燃烧,苗子不见丝毫外蹿,随着浓烟奔那墓道汹涌而去。
果然,直到天明,几乎很少听见哀嚎声,早晨的墓道浓烟已经飞入云霄,不再灌入,说明里面已经没了空气,尽被浓烟填灌。
老五也带着人在城楼周遭寻了个遍,确实不见有其他烟口,应该是唯一的出口了。
回返后,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分配。
沈冲只得召集所有人,先将阵亡的新兵逐一记下姓名后,葬在寨后。
又将厩中的马匹分给了众人,出生入死一番,没有一点收获,日后毕竟不好在南庄立足。
至于地方尸体,直接重填在坑洞周遭,堆起高高的土包。
跟着一把火点燃了那木质山寨,领着众人下山去了。
回庄路上,所有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只有老五不置一词,暗自思虑着什么。
“老五?”沈冲问话:“你是如何知道那幼虎就在城中的?”
“哦,本来我也不很确定,日间见城楼那敌将弯腰嬉戏一物,我还以为是个小孩呢!”
老五跟上前答话。
“结果见那生育不久的白虎来到阵前,并无挑衅的意思,只是想从我阵中过去,据此推断那厮必然是嗅到了小虎的味道,去往那城下,这才断定幼虎在那城中!”
“又想着,假使放那白虎过去必然被那城上之人乱箭射杀,与其如此,不如借来一用。于是根据动物的‘自身腹始果,又为子孙愁’道理,诱其发声召唤小虎逃出城来,如是而已!”
沈冲点了点头,接着又疑惑着说道:“你就那么确信对方会为了几只幼虎而出城吗?还是有赌的成分在其中?”
“赌?切还不至于到我去赌呢?!”老五接着意味深长地说道:“二哥,你虽然屡次为朝廷、道家带兵出阵作战,可是您是否有为对方想过?”
“我为他们着想什么?”沈冲一脸无辜。
“这么说吧,你有没有试着把自己代入到他们的境地上去想过,或者揣测过他们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模样?”
沈冲摇头:“没有过你这样变态的想法!”
“怎么能叫变态呢?”老五解释道:“不知道对手内心需要什么,怎能与之对敌呢?”
“那你说说看!”
“古来出兵将就名正言顺,名不正言不顺很容易失败,原因是正义之师有道德作支撑,然而您打过这么多仗应该明白,如今的战役早已不像春秋战国时期那样讲究,我们更加不择手段,所以最先丧失的就是道德!”
“那是自然,不以手段,除非势均力敌。”
“此刻想想而已,真是那样,你必然又想己方少些损失。道德丧失我们尚可以正义自居,他们不行,他们是劫匪、是盗墓贼、是逃兵,不能以正义自居,所以紧随其后——人性渐渐泯灭。”
老五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所以像昨天那几个新兵,躲在暗处杀敌作乐,实在是常有的事,过于紧张导致的。人性泯灭后,他们变得没了方向,找不到意义,在他们脑海中甚至会滋生一些类似于‘我生来就是来杀人的!’‘我生来就是干这个的!’诸如此类的想法。更严重的浑噩到四肢无感,需要以杀人来确认自己的存活!”
“你这比你三哥的道理还要歪出许多啊!”
沈冲虚着眼问道:“你这些神经想法哪里来的?”
“书上说的啊!”
老五义正严词道:“所以老话才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如长夜。’如果不是仲尼的道德支撑,稍有战事,立刻卷入泯灭人性的混乱之中。”
老五话题这忽地拨乱反正,弄得沈冲有些许混乱,一时无法反驳。
“毒计开篇就是讲的人性,而我做得就是站到了人性的阴暗面,唤醒对方对久违人性之渴望,然后做出错误决定的!”
眼前的沈震令沈冲有些不寒而栗:“这道理你若是不懂也便罢了,你是又明白,又偏去那样做,可比那些匪徒坏得多啊!”
“有个这样的坏弟弟,总比有这样个坏敌人好许多了吧!”
“那倒也是,刚才见你若有所思,是有什么疑虑?”沈冲笑着问话。
老五摇了摇头:“说不上来,总觉得这波人马仿佛就是为了盗墓而来,一点不像杀伐果断的土匪,否则,即使是我们骗开了城门,也不止付出如此小的代价!”
“说到这里,我也是意外,那敌将纯属三脚猫的功夫,那陈员外说得那些人如何如何厉害,一剑结果了那厮时,我都以为搞错人了!”
“是啊,那陈员外的情报不至于差距这么大吧!”
二人正说到这里,身旁一个小哥上前搭话:“像沈头领这样的人物,为何要为那陈员外卖命,那可是个展梭子!”
“展梭子?什么展梭子?”
沈冲不解问道。
“就是抠门儿啊!”
“像!”沈冲忽又回过神来:“哎,不对哦,这次剿灭这波山贼,皆是人家陈员外出资相助的哦!”
“那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啊,我在他家打过短工,知道他的为人,就是个展梭子!”小哥一脸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