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她回过神来，出门，将自己的猜测与另外两人说了后，桑慕锦朝她竖起大拇指，一脸敬佩∶“歆歆还得是你啊！”
    岚尽月转头打断她的贫嘴∶“我们先去衍书社看看，没有多少时间了。”三人的脸色如出一辙的凝重。
    衍书社明面上的联络点很好找，是一处街角书店，经常会有学生或者文人聚在里面讨论文学，或是批判时事，也没人敢闹事，只要不捅破天，警署都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进门，正对面的立柱上挂着一幅字，上书∶欢迎来到衍书社！在这自由的空气里，您的灵魂可以放心栖息！
    三人∶好、好大胆！
    值守的店家看起来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叔，脸上盖着报纸正在睡觉，但他们一进来，那人却能准确捕捉到动静。
    “看书、休息，可以到休息区啊。”那人身下的摇椅晃晃悠悠，后头一盆花的花盆上赫然刻着几个字∶衍书社，自由灵魂的栖息地！
    岚尽月直接走过去开门见山道∶“我们来是问问林依暖的事情。”摇椅定了两秒，随后又晃晃悠悠地摇了起来。
    男人慢悠悠道∶“林家大小姐？找我们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她的保镖。”
    轻飘飘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中，那边有几个青年拍着桌子，争得面红耳赤。
    桑慕锦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是吗？你们衍书社没有和她达成协议吗？她没有投奔你们吗？她也算是你们的盟友了，这就是你们衍书社的做派吗？”岚尽月冷声道，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出来砸进他耳中。
    男人终于拿下了报纸，脸色不太好看，他瞥了一眼面前的三人，觉察出什么，对着岚尽月多看了一眼。
    他拿起柜台下的电话听筒放在耳边，另一只手在底下操作，不久，电话接通，他低声对着那边道∶“转告老大和老五，来一趟书社，有人找，林依暖。”
    那边说了几句，男人放下听筒，姿态懒怠，目光却是冷锐中带着审视。
    岚尽月对此适应良好，找了把圈椅坐下，态度冷漠至极。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谁也别装客气。
    没多久，门外匆匆走进来两个高壮男人，一个络腮胡，像个江湖草莽，一个却面皮白净，气质温和。
    两个人从哪看似乎都是天差地别，除了身高。该不会是一个习武，一个攻文吧？
    “老二，你说的人呢？”络腮胡子粗声粗气地开口，一扭头，视线撞进岚尽月的目光，他定神打量三人一眼，又转过头去。
    “老二，你不会说他们吧？”他指着三人问道，语气难掩惊讶。
    “对。”老二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散漫地点点头，盖上报纸接着睡觉。
    老大和老五当即喊他们进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房间只有一扇开得很高的小窗户，顶上一盏小灯也不够明亮，昏暗的很。
    双方都不是喜欢浪费时间的人，一点也不瞎扯，开口就直奔主题∶“林依暖现在在哪？”
    老大眉头一皱，粗犷的面相显出几分凶煞，他道∶“我们也是刚知道，被金龙帮带走了。”
    “林依暖什么时候投靠的你们？”岚尽月问，双方一问一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原来，林依暖是半个月前回来的，林家一月前送她上了出国的邮轮，但由于中途出了事故，他们在港城滞留了半个月，最后新邮轮没谈妥，所有人被迫返回，只能再重新买下一趟的票。
    她进城当天便知道了林家被灭门的消息，第二天她就找上衍书社，借助他们的势力查明了真相，之后主动提出要去金龙帮做衍书社的卧底。
    她的身份特殊，一个不小心都很可能引起金龙帮成员的怀疑，原本他们是拒绝的。
    但这姑娘死倔，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没日没夜地接受训练，直接速成，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小姐，惊呆了他们所有人。
    所以，在前两天衍书社和金龙帮的见面会上，他们同意让她去接近金龙帮老大。
    “只是，那天金龙帮失约了。”老大说起这个，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但林依暖还是被金龙帮带走了，折磨得遍体鳞伤。”岚尽月冷声道，眸中划过一抹寒光。
    老五终于开口了∶“这位小姐可是怀疑，林家大小姐是我们送到金龙帮手上的？”
    该说不说，老五虽然长得高壮，但一开口还真就是翩翩公子的派头，不过那温润嗓音在这阴暗沉重的气氛中，倒显得他这人有分诡计多端的深沉感。
    “只要你们查出了他们当晚的位置，随时可以让林依暖出现在周围，不是吗？”岚尽月毫不留情，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最多的信息。
    空气渐渐紧张起来，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老五叹了口气，笑容无奈∶“这位小姐真的误会了，林依暖是在回去的路上，不小心遇见了金龙帮老大，被他捉回去了。”
    岚尽月扯了扯嘴角，脸色微冷，林依暖和他们一起来，难道不一起回去？虽然中途出了点差错，结果殊途同归，但是过程却偏的厉害。
    “那现在林依暖被带走，有办法可以救她出来吗？”桑慕锦忍不住凑上前问，但心里却也没抱什么希望。
    果然，对方拒绝了，说带走林依暖会引起金龙帮的记恨，到时衍书社要承受他们疯狂的报复。
    因为这种行为在他们眼里，无异于挑衅，还有暴露其他卧底的风险。
    眼看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也知道问不出更多东西，岚尽月起身告辞∶“既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
    老五往后一靠，姿态闲舒∶“各位请便，再会。”
    岚尽月淡淡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展迟煜和桑慕锦赶紧跟上。
    身后的老五眸色一瞬间暗沉。
    中午过后，天气突然沉闷起来，云层像是被墨汁浸染，黑云翻滚着，天地间阴暗一片，冷风卷起地上的树叶和残纸，只有零星几人的街道显得越发寂寥。
    这让三人的心情也有点沉郁，桑慕锦扯了扯岚尽月的衣袖，低落地说∶“歆歆，怎么办？我们难道要看着林依暖再死一次？”
    展迟煜在旁边插了句话∶“可我们的任务是打破剧情空间，不是救她。”
    桑慕锦一个眼刀猛地飞过去∶“可这两者之间必然有联系，否则不会我们来了这么久，遇到的事情都和她有关！”她振振有词。
    “轰隆！”
    头顶响起几声闷雷，桑慕锦抬头看了眼，云层移动的速度似乎快了一些。她烦躁地咕哝∶“这破天气怎么天天下雨啊！”
    但他们的对话却让岚尽月有了新思路。
    他们的任务是打破剧情空间，若林依暖的愿望是打破剧情的关键，那岂不是只要复仇成功，他们就能出去？
    所以……
    她突然抓住两人的袖口，二人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疑惑地看着她。
    岚尽月一边回想，一边低声问道∶“你们记不记得，我们买报纸那天，林依暖的仇人到底有没有出事？”
    两人想了想，摇头∶“不太清楚，不过依当时的人来看，应该没出事吧？”
    如果金龙帮老大出事，那他们不得把全城戒严发一遍疯？但那天早上挺平静的。
    岚尽月瞥了眼天空，层层的黑云看得人压抑，她道∶“我记得，这个剧情叫《无限钟摆》，按照已知所得，剧情是围绕林依暖转的，她的愿望就是剧情的终点。”
    桑慕锦点点头，接着道∶“也就是说林依暖复不了仇，剧情就不会结束，那我们只要帮她报了仇，不管她活没活着，我们都能打破剧情空间了？”
    “现在来看是这样的。”岚尽月说道，三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一滴豆大的雨珠忽然砸在她肩头，她没察觉，一旁的展迟煜伸手，轻轻将水珠拭去。
    “哎？下雨了吗？”桑慕锦感觉头上滴了两滴冷冰冰的液体，抬头看天，不期然被砸中了鼻子。
    她摸了摸鼻尖，拽着岚尽月加快脚步，同时催促道∶“赶紧走赶紧走，要下雨了。”
    三人前脚刚进旅馆，倾盆大雨随后就擦着脚跟来了，积水渐渐没过第一层低矮的台阶，雨噼里啪啦砸在水面上，激起不小的水花。
    放眼望去，远处的地面似乎慢慢升起一阵雾。
    大雨下了没多久，空气好像也湿润了起来。
    “还好咱们跑得快啊！”桑慕锦搓了搓手臂，看着外面的雨景，一副后怕的模样。
    不远处时不时传出几声“隆隆”的闷雷，其中一声格外大，有点像爆炸的声音，说是震耳欲聋也不为过，把那些旅客和食客们都吓了一跳，纷纷扒着门框，探头去看。
    岚尽月三人格外淡定，他们记得刚来的时候，那个声音恶趣味，也放出过爆破声一样的打雷声。
    他们只往外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外面忽然嘈杂起来，有人在大声呼喊着什么，只是伴着雨声，有点模糊不清。
    有一个食客“嚯”地站起来跑到门口，他抓着门框，声音很惊讶∶“他们说……林家大小姐回国了？”
    三人手顿了一下，用餐的速度慢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食客和住户聚到门口，他们好奇地看着从十字街口那边跑过来的人，努力从纷乱的声音中辨析着他们口中含糊不清的文字。
    “他们、说什么啊？”
    “什么爆炸了？”
    “好像是金龙馆那边炸了！”
    “那得找警署处理吧？”
    “嚯！那不是金龙帮的地盘吗？金老大得气死吧？”
    “他们说、是林家大小姐把公馆炸了？！！！”说这话的人有点不敢置信，直接破音了。
    三人同时放下筷子，起身挤到门口，街上匆匆跑过去一群人，边跑边喊着什么，其中还有人喊了一句“林依暖把金老大炸死了”。
    岚尽月心中一紧，当下冲进雨里朝那人追了过去，却发现在这厚重雨幕中，那么多人拥挤在一块，早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
    她浑身发冷，愣愣地往回走。
    林依暖真的死了吗？为什么，这一次更早了？
    金龙帮老大真的死了吗？
    可剧情还未结束。
    是他们所有人都猜错了林家的仇人？还是说金老大没死？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扑朔迷离，她觉得自己走在一片浓雾中，举目皆是苍茫。
    一个没注意，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条腿，视线顺着往上，是一个醉眼朦胧、留着胡茬的青年男子。
    他背靠着台阶，仰面朝天喃喃自语∶“死了，都死了……”
    岚尽月倏地蹲下去，抓着他的衣领冷声问∶“你说什么？”
    青年瞥了她一眼，又喃喃两句，忽然坐直身子放声大笑，又缓缓流出两行泪来，瞪着眼睛嘶吼，仿佛是在发泄心中的不平，又好像在和雨声比大小∶
    “她身上绑着炸药，抓着金老大出现在楼顶，轰的一声，连块骨头都没了！”他的眼泪淌得愈发急了。
    “她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破破烂烂，手脸也脏兮兮的，赤着脚，一个人！带着另一个大男人爬上金龙馆顶楼！”
    “她爱美，头发乱了都不允许！”
    “整个泉夕城都知道，林依暖！是林旌胜捧在手心里最耀眼的花！”
    “是整座城最美丽的公主！”他眼中不再流出泪来，表情颇有些咬牙切齿。
    “没人能想到，她的结局竟会是迅速枯萎，彻底零落成泥！”
    他说完，崩溃似的抱着头，号啕大哭。
    雨势渐渐大了，男子的哭声被湮没。狂风呼啸而来，把街边的房子门窗吹得“砰砰”作响，惊涛骇浪似的，剧烈地让人害怕。
    岚尽月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与身旁奔跑的人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