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凡有些莫名的尴尬。
    尽管他和沈欣是好朋友的关系。
    但孤男寡女，双双守在阳台，难免会让人多想。
    得有边界感。
    “咳咳……”穆凡轻咳，转身走向厨房，支吾敷衍，“没呢，我半夜口渴，起床倒杯水。”
    “沈欣，都凌晨了，你怎么还没睡？”
    “呃……是因为明天早上，要去车站的事吗？”
    沈欣并没有回应。
    仍然保持背朝穆凡的姿势，趴在阳台的护栏边。
    她用手腕撑着脸颊，任由镜片在月光的反射下，呈现出一抹白皙。
    穆凡：“……”
    穆凡默默拉开冰箱门。
    在明亮小灯的照耀中，翻找。
    很快，便找出两瓶气泡水：“沈欣，要喝汽水吗，蜜桃味的。”
    “喝。”沈欣轻声呢喃。
    啪嗒——
    穆凡关闭冰箱，拿着气泡水走向阳台。
    但并没有跨进去，而是站在落地玻璃外，将气泡水轻轻丢了过去：“接着。”
    砰——啪——
    气泡水砸向沈欣的后背，落向地面，滚到了一边。
    沈欣低下头，默默捡起气泡水。
    拧开瓶盖后，小口喝着。
    整个过程，沈欣都表现得十分平静。
    再也没有往常咋咋呼呼的气势。
    穆凡很清楚：沈欣的失落，来源于离别。
    新的环境，她再也不能放飞自我，为所欲为。
    交朋友，也成为了沈欣唯一的顾虑。
    穆凡拧开气泡水的瓶盖，顺势坐在沙发上，安慰道：“沈欣，你也别想太多。”
    “美术学院，里面应该会有各种各样的学生。”
    “艺术家的思维，从小都和别人不太一样。”
    “或许普通人无法理解你的性格，但他们一定可以。”
    “再说了，你只是喜欢吵吵闹闹，恰好能映衬你活泼的性格。”
    “历史书上，不也提到过吗？”
    “曾经有个美术生，演讲能力就特别厉害。”
    “你和他比起来，还有很大的语言发展空间呢。”
    穆凡滔滔不绝，说着各种各样的安慰话语。
    试图平息沈欣藏在心底的焦虑。
    “哥哥。”沈欣开口，打断道。
    不等穆凡回应，沈欣已经转过身，淡然地注视着他的眼眸，认真询问：“究竟，什么是艺术？”
    “啊？”穆凡一脸懵逼。
    沈欣继续说道：“在教育机构上课的时候，我的美术老师，就总是提这个问题。”
    “艺术，是爆炸，是破坏。”
    “艺术，也是没有腐朽、永恒的美。”
    “毁灭与存活。”
    “它们的方向，截然相反。”
    “所以……我真的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艺术。”
    沈欣的问题，有些抽象。
    穆凡微微张口，却欲言又止。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最终，还是想出了笼统的答案：“艺术嘛，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所以，答案也不一样。”
    沈欣握着气泡水，将整条手臂都搭在阳台的护栏边，语气淡然道：“那哥哥。”
    “你觉得，我应该是和活人谈恋爱，还是和死人谈恋爱呢？”
    穆凡的心，咯噔了一下，匪夷所思道：“不是……？”
    “好端端的……你怎么净说稀奇古怪的问题？”
    沈欣抿着嘴唇，继续仰望黝黑的夜空：“没什么，只是压抑太久，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哥哥，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
    “救我的警察……早就不在了，对吗？”
    穆凡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抽动。
    就连眼眶中的那轮黑眸，也逐渐变得深邃。
    通过沈欣‘颓废’的模样。
    穆凡隐隐也猜到了些什么。
    他蠕动着喉咙，正准备委婉解释。
    “哥哥。”就在这时，沈欣的急促呼喊，将穆凡打断。
    沈欣嘴角上扬，用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悲伤：“其实……我很傻，对不对？”
    “因为从小缺爱，被所有人讨厌。”
    “一旦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就很容易敞开心扉，掏心掏肺。”
    “所以啊……被救了性命，就会产生以身相许的想法。”
    “但这样的行为，却给别人造成负担。”
    “甚至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
    “我这么差劲的一个女生……谁愿意喜欢啊？”
    “哈哈……哈哈……”
    呼呼——
    冰冷的晚风，呼啸掠过。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晶莹。
    “沈欣……”穆凡神情凝重，“别这么损自己。”
    沈欣含泪微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开朗：“哥哥，我没有损。”
    “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总是被人讨厌，被人嫌弃，被人厌恶。”
    “哪怕我假扮小丑，也没法让别人开心。”
    “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不过……不过啊……”
    “哥哥……这一次，我是不会有轻生念头的。”
    “因为……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从冰冷湖底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就想明白了。”
    “我会带着希望，好好生活下去。”
    “只是……只是……”
    啪嗒——
    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
    无声滴向阳台，迸溅出微妙的水花。
    沈欣急忙伸出手指，将眼角的泪水抹去：“只是……我这辈子……可能没法向救我的警察，说谢谢了。”
    “我甚至……连他的模样是什么都不清楚。”
    穆凡喝着气泡水，用冰冷的凉意麻痹神经：“不一定，万一，以后遇到了呢。”
    “已经过去五年了，真的还会遇到吗？”沈欣像是在询问自己。
    穆凡点点头，应声道：“会的。”
    哗啦——
    穆凡站起身，轻拍沈欣的肩膀，温柔安慰：“大半夜的，别总emo。”
    “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沈欣轻抹鼻子，点头道：“好……谢谢哥哥……”
    ——
    翌日清晨。
    穆凡起床洗漱。
    却发现沈欣，已经早早的坐在沙发上等候了。
    “起这么早？”穆凡略显惊讶。
    沈欣点点头。
    或许是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她将行李箱的拉杆，朝自己的方向轻轻拽了些距离。
    以至于能够将胳膊，搭在行李箱上。
    “起得早……脑神经还没有活跃。”
    “整个大脑……都是呆呆的状态。”
    “就不会有想哭的欲望。”
    穆凡：“……”
    穆凡如鲠在喉。
    他扭过头，瞥向卧室。
    沿着敞开的房门空隙，白幼薇正以调皮的姿势，侧身熟睡。
    犹豫再三后，穆凡还是决定带着白幼薇，一起去送沈欣。
    啪嗒——
    “沈欣，我把薇薇也叫醒吧。”
    语落，穆凡推开屋门，朝床沿走去。
    探出手，轻轻戳向白幼薇脑袋的小撮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