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中游,新造的三牙战舰勉强航行。
侧帆借风,舟船顺流缓缓自西向东而行。
尾舵两侧是手臂粗的铁链,两条铁链拖着清淤犁耙在河床上艰难刨动。
带起大量淤积的泥沙,本就浑浊的渭水更显的污浊、浑黑。
黑熊站在船尾,抬手扶着护栏静静望着上游河面。
河面之下,是八百多名随船而行的傀儡。
这些不会溺水,耐力无限的傀儡就很适合清淤。
跟随舟船移动,搅动河床淤泥,借助水力向下游排淤。
时不时就有傀儡被河底激流冲走,脱离存在范围后化成卡片返回,随即又被黑熊投入到水下。
同船而行的人只当是战舰拖着的犁耙效果拔群,新鲜感过去后,翻出的淤泥导致河面弥漫一股腐烂腥气,许多人也就返回船舱办公。
法正心中不安,今天没看到太史文恭,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早已经习惯了沉默相随的太史文恭,对方突然消失不见,可能去执行什么隐秘又重要的任务。
可他这个随行左右的秘书令却无一点察觉,最近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棘手人物或事情,还是说太史文恭负责另一套情报调查与执行的人员?
不过也对,以太史文恭在军中的影响力,手底下不缺效死的吏士,自然可以组建一个遍布各军、各处的情报系统。
一些棘手又隐秘的事情,可能还没有爆发出来,就让太史文恭半夜上门定点清除了。
法正暗暗警醒,准备借工作便利看一看最近的官吏意外死亡,或相关的病亡、失踪逃亡信息。
但也有可能只是去剿杀境外潜伏、渗透的力量,精锐吏士自能翻山越岭而来,是寻常关津无法阻拦、封闭的。
想到太史文恭的沉静、耐心与勇猛、威望,法正才感觉过去太轻视这个人了。
默默思索之际,身边一名卫士指着南岸远处:“令公,使骑!”
法正循声去看,就见三名骑士结伴而行,沿着道路正向这里轻驰而来。
战舰左右自有随行小船转接急递,很快来自荆州的急递送到法正手里。
几个人注视下,法正剖开泥封,取出公文翻开,这是两片木牍对折,正文在内。
他一眼扫过,就说:“果然,裴文行还是急躁了。”
杨修探头瞥一眼,就说:“也怨不得文行,荆人与我貌合神离。文行稍有举动,势必让荆人夸大并传报江南。好在文行也有应对,不至于方寸大乱。”
修筑江陵新城前,裴潜就将江陵囤积的大量战争物资运到了襄阳与当阳、宜城。
即便江陵丢失,裴潜也能后撤到控扼荆豫驰道的当阳,再不济也能后撤到宜城,与刘磐、黄忠合流。
裴潜可不会与江陵城共存亡。
法正这里交谈几句,就带着急递军书来到船尾:“君上,荆州急报,陆议尽起兵马袭取江陵,裴文行撤往当阳。”
“不出所料。”
黑熊拿起军书阅读,只有二百来字,字里行间透露着一切尽在掌握。
“当阳是小城,也难久守。”
黑熊做出判断,对法正说:“传令南乡、南阳进行战备,周瑜屯守新野,太史慈进驻樊城,南乡兵进屯筑阳。让刘伏波守御襄阳不动,单独传令文聘、黄忠,准许他们自行寻觅战机,战机不佳,可撤往襄阳。”
法正记在心里,抬头看黑熊侧脸:“君上,若不战后撤,恐乱军心。”
“我的军心不会乱,会乱军心的那肯定不是我的兵马。”
黑熊脸上没有表情:“陆伯言忍耐积蓄这么久,势必是沉重、迅猛的一拳。他敢打出这一拳,我没必要与他硬挡。终究不是我们选择了战争,是荆州人选择了战争。既然要分个死活,那就按最残酷的来打。”
法正依旧迟疑:“臣是担忧这样不做抵抗,荆人内贼鼓动舆论,夹带陆伯言迅猛攻势,前线各军可能会大溃。”
“我的底线是襄阳,如果他们丢了我的底线,我亲自去拿。”
黑熊抬手拍了拍法正衣领上的一点飞絮,笑说:“文聘、黄忠想当我的将军,他们就该拿出能让人,也能让兴霸信服的战绩。就看着他们打,不打疼荆州人,他们是不会长记性的。也让益州人看看,战争会死多少人。”
“喏。”
法正拱手,后退两步转身快步去船舱里找韦康。
黑熊则扭头看着遥远的南方天空,心中暗暗估算,只有打起来,经过实际战争考验的战线,才是稳固的战线。
荆州这里开战,再到战线稳固,该跳出来的反贼跳出来后,自己才能放心去打东部鲜卑。
大的计划不能乱,这点小小变故完全可以接受。
襄阳就是底线,不管是刘琦又或者裴潜、文聘、黄忠,想拿稳新朝的官爵,此刻就得拼命。
不与陆议的蓄力一击做抗争,直接把襄阳暴露给陆议,看你啃不啃。
不管是大的形势,还是荆州人态度,又或者是东南伪朝,他们都会逼迫陆议强攻襄阳。
现在不做抵抗直接撤离,陆议所部顺利接管,自然是文明之师。
等到攻坚战、围城战爆发,荆州人才会真正见识什么是乱世里的军队。
襄阳,注定是一场血肉磨盘。
黑熊思索着,既然已经同意裴潜筑城的申请,就不会过度介入荆州战场。
汉北的周瑜、太史慈、段煨,以及丹水口驻屯的南乡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汉水通航,让陆议无法围死襄阳。
如果这种情况下刘琦、文聘、裴潜都守不住襄阳,那就去死吧。
荆州的烂摊子,很适合甘宁来收拾。
想必甘宁很乐意去荆州作威作福,人生能得意的没几件事情。
这个机会应该让给甘宁,至于自己,混在甘宁军中,遥控指挥吕布参与作战即可。
只是以陆议、鲁肃的谋略,势必会通过江夏陆路进袭南阳,太史慈、周瑜能不能牢牢守住樊城、新野?
他思索之际,法正带来一叠草稿,用文件夹夹着。
黑熊接住翻阅:“嗯,军令就该这样书写明白,赐韦康一壶酒。”
赐酒是鼓励也是调笑,当值时是不能饮酒的。
自己对韦康关爱一些,韦端、凉州人、关中人也会高兴。
现在的韦康,代表的是他们这些人的未来。
说着,黑熊拿起笔分别签字,见了他的签字,保管印章的军吏才会给韦康用印。
法正不言语,转身快步又去传达,随后才来船尾见黑熊:“君上,臣以为当严防贼军袭扰、破坏南乡码头、武库。”
“有理,你派人去南乡,就用秘书台的名义。”
黑熊不假思索就答应,又说:“为防万一,调白虎营协防南乡县。”
正常一个步兵营七百多人,去除后勤、辅兵和杂役相关,战兵五百,其中重甲二百人或三百人。
但后勤、辅兵也会配发简单的护具,以及刀、矛与弓弩。
后勤只是他们的工作侧重点,不等于他们没有战斗力。
而白虎营是个大营,巴人投效积极,经过衡量后定员一千三百人。
携带干粮后,白虎营带上盾牌就能发动山地远征。
法正听了也就放心了,管你陆议来多少兵马,己方调白虎营南下,已经算是很重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