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灵儿偏头看着童战,不停变化着坐姿,时而翘腿,时而撑头,她发现这几个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习惯性神游。
就好比眼前的童战,明明手里拿着蒲扇,姿态认真的在熬药,目光也望着药罐子,瞳孔却是涣散的。
她看了他半天,忍不住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童战回神,保持扇火的姿势,朝雁灵儿淡淡一笑,“我的妻子。”
雁灵儿来了兴致,几步走近,“是那天同你出来的那个女子吗?”
童战怔然,他想的是天雪,并不是月牙……
“她……”
童战盯着炉子上暖暖的火苗,缓缓开口,“已经不在了。”
雁灵儿决定安慰安慰他,于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同情和理解。
这时候非语言沟通,确实是比较适合的方式。
童战笑笑,拿了块白布,从炉子上把药罐子拿下来,倒尽药汁,又掺了水,继续放到炉子上熬。
隐修开的药,大多都是他在熬制,如何保持药性,如何服用,他大概都知道,尤其是某些奇怪的熬制方法,他掌握得比跟隐修学医的白狸姑娘还好。
尹天奇为此还一直打趣他。
“她很傲气,凡事都不愿服输,才貌双全,在女子中那也是拔尖的美。她的眼睛最特别,似笑非笑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动人心魄。”
童战喃喃道,“我第一次见她,就被耍得团团转……第二次见便再也没能放下……。”
童战往炉子里加了根木条,笑着说,“你的名字倒让我想起我写给她的一首诗。”
“哦?”雁灵儿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
童战淡淡一笑,半晌沉默无言。
脸上没有难过的神情,眉宇俊朗,嘴角轻轻地抿着,身形巍然,姿态祥瑞,一身白衣无尘,浅浅地,很干净。他看着炉子,机械地在扇风,大片身影投掷在初升的朝阳里,连发丝都泛着璀璨的亮泽,十分光明夺目。
雁灵儿没见到过这样给人暖暖感觉的男子,一瞬竟有些恍惚。
屋外,
月牙背靠着墙壁无声轻笑,她在贪念什么?
明明知道的,还在期望些什么呢?
三年,如何,三十年又如何,他爱的,念的,不还是她吗。
隐修就有些纳闷了,这又是唱的哪出?
而刚刚好些,就硬要他扶着出来晒晒太阳的月骄阳,转身又回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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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过长空,嬉云戏水片片飞,
影落流水,遗风掖景层层翠。
雁不留迹,梦幽情尤冷残杯,
影不留水,无花撩痕半生泪。
这诗是豆豆下午收拾书房的时候,从最下层的书里翻出来的。
点点墨染,豆豆虽然不懂诗,却也看得出诗词之间满满的心酸与痛楚。
无痕无泪,该是怎样一种绝望到平静的心态,童战表面做得那样好,瞒过了所有人。
竟也只是对命运无力的妥协以及深切的控诉,天雪的死,不仅留下遗憾,还带走了他全部的希望。
那样淡然的表情,没有哀伤的双眼,原也只是麻木的伪装。
豆豆不想月牙看到伤心,匆匆看完,就连忙藏了起来。
只是那闪躲慌乱的神情,如何瞒得过聪慧细致的尹天雪。
所以尹天雪拿到了那首诗。
一个人在灯下反复细读,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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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伤口受了感染,尹天奇昏过去后就一直发烧,全身通红,活像一只煮熟的大河虾。
城骆雪给他拧了十几次的帕子敷额头,也没能把他的高烧降下来,索性一夜都守着他不睡。
她不是不困,也不是善心,而是惧怕睡下之后,那些梦魇又来扰她。
城骆雪找到一个天然的石洞,把尹天奇扶了进去,又燃了堆火,确定他不会受凉后,才倚靠着洞口的石壁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黑夜。
其实大部分没有任务的时候,她都是这样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的,在御剑山庄那段日子,她无事可做,又不肯睡觉,就挨着把每间屋子都逛了一遍,她武功虽比不上尹天奇,避过他不被发现却还是可行的,所以,她连御剑山庄有几间茅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云……”
尹天奇烧得糊涂,呓语不止。
她听在耳里,也不管他,只坐在一旁发呆,夜风吹过,撩起她长长的发,连同杏色的裙角,在洞口飘荡,她的背挺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
尹天奇中间醒过来一次,咽喉痛得说不出话,全身都没有一点力气,只眯着眼瞧了会儿她,就又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