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坟前的空地上,吃完最后一口油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缓了半天,才有力气站起来继续挖。
天色渐晚,只有等到这时,有些事更方便做。
风衣衣从封棺到下葬一共埋了五个时辰,然后到现在,加起来差不多快十四个时辰,她不敢保证刺她的那三剑没有偏差,毕竟陌景琰一直监视着她,她虽有心作假,倒也下了狠手。
“只希望,药性早点过去。”
城骆雪低声呢喃,一刻不敢耽误,奋力地开始耙泥。
她并没有真的想要杀死衣衣,不过是在陌景琰面前使了计,好让他去救天奇。
那夜,她喂衣衣吃下的药丸,和喂云天吃下的药是一样的,不致命,只是让人呈现假死状态。
幸好下葬不久,泥土还很蓬松,湿气重些,倒也不难挖动。
可一个人挖,很是费时,她怕封闭太久,风衣衣真的会死。
“衣衣,快点醒过来。”
城骆雪边挖边叫着风衣衣,汗水淋漓如雨,却也不甚在意,她只想早一点把衣衣带离这里,如果陌景琰或者火冥过来,她可就完了。
不一会儿,坟墓便被她掏开,泥土散落了一地,她的脸上,衣上,手上也全是泥。
她兴奋地去开棺,不敢用剑,只好从缝隙抠,指甲弄得残缺不全,满是血痕,也没有停下。
她知道,也许风衣衣会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唯一的依靠。
往后,尹天奇会忘了自己,忘记他们有过的一切,万一她不在了,这个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敢保证自己能陪他一辈子,也不奢求御剑山庄的富贵荣华,只想替自己的孩子留下个依靠,她清楚的知道,就算尹天奇愿意不顾天下人眼光,迎娶她,她也不可能嫁给他……
城骆雪想到这些其实是难过的,假如早一些遇见,他们该是何等的相配,那个时候,她天真浪漫,父母双全,双手未曾沾满鲜血,身子也还干净……
可是,假如那个时候,他真的出现了,她会选择月骄阳还是他呢?
会是他么?
还是月骄阳?
应该会依从父母之命选择月骄阳吧,不过要是天奇死缠烂打,柔情似水,对自己百般自从的话,大概,自己会逃婚吧……
城骆雪为自己脑中浮现的想法感到好笑,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想它又有何意义,终归,一切都晚了。
也许是因为孩子,她每做一件事都感觉很有力量;
她愿意为他做个好人……
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棺木,却见风衣衣已经清醒,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上方。
“幸好……”
城骆雪松了口气,伸手想要拉她起来。
风衣衣却没理她,只是翻了身,闭眼睡去。
“你真的想死了吗?”
城骆雪说,“仅仅因为一个火冥?”
“风衣衣。”
她摇了摇风衣衣的肩膀。
也许是太久不曾说话,风衣衣的嗓音特别干涩沙哑,她说,“你走吧。”
城骆雪气愤,想强行拽起她,可是刚碰到她的身子,又猛地收了回去,那触感滚烫似火。
“你身子难受是不是?那你有没有力气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城骆雪刚说完,风衣衣忽然翻身过来,平躺着看她,目光陌生而疏离。
“你,不是,要我死的么……”
几个字费了她很大的力气,她盯着城骆雪,十分费解的样子。
“先离开这里。”
城骆雪撇开视线,野蛮地把她从棺里拖拽出来。
然后盖上棺木,细心地将它还原。
风衣衣在她身侧冷眼旁观,脑袋混沌,想不出城骆雪杀自己又救自己的原因。
事实上,她已经无悲无喜,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你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吗?”
城骆雪忙完,方注意到风衣衣一脸从容的表情,好像怎样都无所谓了。
是真的绝望了么,城骆雪想到当年的自己,要不是因为仇恨,她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活下去。”
她这样对风衣衣说。
可是风衣衣都没有反应,只目光涣散地盯着一处,无痛无伤。
城骆雪在她身侧蹲下,“……想过你的母亲么,那个被爹狠心抛弃的可怜人,她临死前一定是不甘心的吧,她走了,你就一个人孤孤单单……”
风衣衣看都没看她,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城骆雪索性在她一侧坐下,轻笑着说,“你娘可真可怜,未婚先孕,背井离乡,最后疾病缠身到要靠女儿在教坊卖艺过活……”
风衣衣听着,微微闭目,眼眸轻轻颤动。
“可怜你,走了你娘同样的路,真心错付,落得这样的下场,终归,你怪不得别人,要怪只怪你爱错了人。”
城骆雪冷哼,“你们娘俩,都一样的不自量力。”
风衣衣扬起手愤然地朝城骆雪打去,“要不是你的母亲,我娘又怎会……”
城骆雪挡住她的手,冷笑,“你母亲多蠢,被骗了还固执地跑来找爹,简直不要脸,我娘,要不是因为你娘,又怎会同父亲终日争吵,落到貌合神离的地步。”
风衣衣失了力气,愤愤瞪着城骆雪,脸上呈现着病态地绯红,她想起母亲可怜的一生,被乡里排斥,被爱人抛弃,被情敌杀害,“是你娘换了我娘的药……”
“难道,她就能活了么?你我都清楚,那个时候,你娘早已病入膏肓,就算母亲没换那药,她也不可能活多久。”
城骆雪反驳道,见风衣衣安静下来,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别不满,爹为这事,再也没有理睬过我娘。”
“惺惺作态。”风衣衣冷笑。
城骆雪扶她坐起,“我知道,你们母女都过不去这坎,可是你知道爹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风衣衣冷冷一笑,沉默的靠在她身上,半晌才侧头看着她。
城骆雪却笑了笑说,“离开这里,我就告诉你。”
风衣衣垂眸想了想,满脸说不出的疲惫。
她微点头,倚着城骆雪慢慢站起来,虚弱开口,“现在只有龙泽山庄最安全。”
城骆雪扶她向前走去,“我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