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河边,这里已被护卫团团围住,四周的人群纷纷避开。
见李欣哭得很大声,小於菟将坏了的风车放在桌上,道:“哭什么哭,就知道哭。”
李世民听到孙儿的哭泣声,再看看始作俑者的大孙子,又收回了目光,道:“承乾啊。”
“儿臣在。”
“以前,朕的拼图在他手里都坏了。”
“孩子不懂事,让父皇见笑了。”
李泰道:“是欣儿不该这般哭的。”
李世民又道:“小时候青雀也是个爱哭的。”
李泰忍着笑意道:“小时候的事,儿臣都不记得了。”
父子几人皆是带着笑意。
李恪道:“待孩子长大了,恪打算到处走走,去看看这天下的山水。”
李泰问道:“何时?”
“待孩子年长了,待他们能够自立了,就出去走走。”
李世民躺在躺椅上,闭着眼低声道:“也好也好。”
其实现在的孩子这般玩闹,父皇也并不在意,再说……东宫的孩子都应该出类拔萃。
李承乾道:“於菟。”
“孩儿在。”
奶声奶气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李承乾道:“你弟弟哭了,是你造成的,你就要将他哄好。”
小於菟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只好去哄李欣。
李世民舒服地闭上了眼。
等李欣的哭声停下了,又安静了片刻,一骑快马而来,来人是一个士兵,他翻身下马道:“陛下,西域捷报,阿史那贺鲁已拿下。”
一旁的内侍拿过军报双手递给陛下。
李世民看着军报,笑道:“宵小之辈。”
随后,见父皇将军报递来,李承乾放下鱼竿拿过军报看着,这一次的叛乱规模并不大,阿史那贺鲁不满安西都护府让他带着牧民去种棉花。
而后这个人便要公然反叛大唐。
这件事有意思就在于,当阿史那贺鲁反叛,梁建方带着两万兵马就要去平叛,对方还没打就跑了。
梁建方追了几里地之后,阿史那贺鲁被几个牧民绑了,送到了安西都护府。
梁建方不仅没有平叛,天山下的牧民主动出手抓住了这个叛徒。
在安西都护府,梁建方很是恼怒,他揍了阿史那贺鲁一顿,并且已在押送长安的路上了。
不过在军报上还说了一件事,因为郭骆驼在西域开掘了上千个坎儿井,西域几个部落的部落族长,想要在天山脚下为天可汗与郭骆驼立雕像。
这是西域牧民的自发行为,并不是安西都护府主持的。
又或者说,往后大唐的历代天可汗的雕像都会被立在天山下。
从皇权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是有好处的,但太过于形式。
李承乾将军报放在一旁,看着河面思量着,大唐在西域有这样的成果很不容易,耗费了数千的人力,经营了三年才这样的成果。
为了建设这些坎儿井,郭骆驼几乎是掏空了西域的人力。
下午时分,皇帝一家才离开这里。
李承乾站在乾阳殿内,与几个内侍说着今晚宴席的安排。
“老师身体不好,就不用请他老人家来了,长安到洛阳也是车马劳顿,待回去之后,孤会去看望他老人家。”
内侍太监点头,道:“房相看了科举及第的名册,还说今年的科举给朝中增添了许多可用之才。”
李承乾道:“老师能欣慰,孤也就放心了。”
自从辽东一战之后,大唐的才俊一个接着一个崭露头角,治理社稷永远是需要人才的,因此科举需要持之以恒。
李承乾看着账册,来回踱步又道:“今年岭南送来的水果也放在这一次的宴席。”
“喏。”
“酒水除了葡萄酿,多准备几种。”
太子每说一句话,就有一个内侍快步离开去吩咐事宜。
乾阳殿的桌上始终是整洁的,不论太子殿下多忙,这里都一直维持着整洁的样子。
就要入夜,一个个文武大臣纷纷走入皇宫,他们在乾元殿内入座,在大殿前还放着一排排的桌案,还有不少官吏需要坐在殿外。
朝中正四品及以上的官吏都要来参加。
并且武将自中郎将起,皆要入席。
这是皇帝回来之后,整个洛阳城解除宵禁三天,东征以来的第一次盛宴很隆重。
皇帝与臣民共同庆贺,李承乾主持完各种事宜,见到了前来觐见的郭正一。
如今的郭正一在门下省任职给事中,是正五品官,虽说不能参加,但有事禀报也可以趁着这个时候来觐见。
郭正一递上奏章道:“殿下,这是对京兆府改制的奏疏。”
李承乾拿过奏疏翻看着。
而郭正一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太子的话语。
虽说自己与太子的年纪相仿,可郭正一感受到的压力是莫大的,这位太子比之同龄人沉稳太多了。
郭正一从心底里,不由自主表现出臣服的姿态。
这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太子,并不是一个靠着结交朝臣培植势力而掌握权势的太子。
这位东宫储君如今太强大,强大到整个关中与西域都可以听从号令。
朝野不是没有议论过一旦太子殿下登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但如今看来,这位储君根本不需要培植亲信,不论这位储君什么时候登基,满朝文武都是信服的,太子距离皇帝位只有半步之遥。
并且朝野还在议论,这位太子距离登基的那一天已不远矣。
李承乾看完了奏疏,又道:“京兆府下分在设置六府,民,商,农,户,粮,建。”
郭正一回道:“臣是这般考虑的,可……”
李承乾将奏章递回给他,打断道:“京兆府的缉拿与治安职权还不够细。”
看来殿下是不满意,郭正一道:“臣这就去改正。”
李承乾揣着手看着热闹的大殿,道:“不着急,慢慢来吧。”
“喏。”
观察着这个给事中,李承乾道:“你也可以多去京兆府走动,不用觉得生分,你们能够多沟通,互相协作,孤也能够踏实一些,朝中三省六部,各监卫府需要紧密合作,一直都是这么提倡的。”
“臣领命。”
言罢,郭正一作揖离开。
李承乾依旧站在乾阳殿外,之后许圉师也递交了对京兆府的改制的奏疏,他主张将京兆府改制成三府,并且再分财,建,业,教四监。他倒是说到了郭正一没有提及的方面。
但还是有些太过笼统了,李承乾道:“还是不够好。”
许圉师行礼道:“臣再回去改改。”
对京兆府的改制并没有大张旗鼓,李承乾也只是私下让几人分别递交奏疏,让他们各自去摸索。
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专有的方式,先进的方法在皇帝专制的时代不一定好用,但适合现在的才是最好的。
未知或者是一定程度上的无知,是这个帝国最大的护城河。
它就像是一张白纸,可以在其上涂抹很多的色彩。
未来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但不妨多走两步看看。
段瓒脚步匆匆而来,他拿出一份皮革包裹的书信道:“殿下,安西都护府急报,四方馆的慕容顺在葱岭经商,他让人告知安西都护府,波斯亡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承乾还是有些意外的,在丝路西端的古国终于是败给了大食。
段瓒接着道:“波斯王子卑路斯东逃,现在看来已至安西都护府了。”
李承乾看着信纸上的内容,信是裴行俭写的,他对强大的大食有了担忧,随着越来越多的波斯人东逃,一些关于大食的消息也传到了西域。
一百年前强大到不可一世的波斯古国,现在却轰然倒塌,崛起的大食摧枯拉朽地屠灭了波斯。
大食人也在东征西讨,他们吞下了波斯之后,与大唐的边界很接近。
甚至大食朝着西北扩张,就快要与高卢人接壤了。
大唐还未修建碎叶城,天山以西的屏障还未建立起来。
李承乾点头道:“你先将急报拿回去,这件事早朝再议。”
“臣告退。”
眼见殿内的人越来越多,内侍前来禀报道:“殿下,陛下再过半刻就到了,还请殿下先去主持宴席。”
李承乾迈步走向大殿又道:“稚奴与慎弟还不打算回来吗?”
年迈的内侍笑着道:“两位殿下给陛下送来了家书,说是山东诸事分不开身,等忙完就回来看望陛下。”
李治与慎弟都十五岁了,他们身边都有侍卫,只要他们不乱花钱,倒也不用太过管他们。
李承乾实在是太了解这两个弟弟了。
大殿前,许敬宗指着褚遂良道:“褚狗!有本事你动手啊,某家现在与你同级!”
“许贼!”
“褚狗!”
“许贼!”
……
双方不断地叫骂着。
于志宁神色痛苦,很想将这两个人的嘴捂住,感觉好丢人啊,装作不认识吧。
正在叫骂的两人忽然住口。
众人抬眼看去,见到了正在朝着这里走来的太子。
众人当即端坐好,闭口不言。
当李承乾走入大殿内,殿内喧闹的众人终于安静了,群臣纷纷端坐。
走到众人的最前方,这位太子朗声道:“此番,东征大胜,孤敬诸位。”
众人纷纷举杯,朗声道:“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
高喝声此起彼伏,李承乾看着一张张情绪激动的脸,年迈的尉迟大将军与秦琼大将军,苏定方大将军,皇叔李孝恭,皇叔李道宗在此刻竟泪流满面。
大唐征讨了辽东,收复了汉时的四郡,一扫前隋的遗恨。
这当然是值得骄傲的,这是大唐最光辉的战绩。
当众人还在山呼,李世民穿着皇帝冠冕,走入大殿内。
群臣这才安静下来。
东征回来这才过去三天,众多将领也才安顿好家小,并且从奔波的疲惫中恢复过来。
李世民坐在皇位上,举杯道:“朕与诸位共饮。”
朝臣们纷纷举杯。
李承乾坐在一侧,大殿内的气氛也终于放松了许多,众人纷纷说着东征时的事,甚至还说当初东征根本不用五万兵马,只需要两万兵马足矣。
李承乾带着笑容听群臣的讲述。
“皇兄。”
听到身侧的话语声,李承乾侧目看去,道:“怎么了?”
李恪小声道:“父皇让恪执掌领军卫。”
“好事呀,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兵马了。”
李恪低声道:“可是恪不想再继续领兵了,想向父皇推辞,恪自知不善言辞,不知该如何向父皇开口。”
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李泰,道:“青雀以为呢?”
李泰思量了片刻,“为何呢?”
“恪从辽东回来,看到了营州与河北各地的萧条,恪想要与当年一样,奔走各地,可能是近来年久居关中与洛阳,不知外面的如何,人至少应该不该那样的活着。”
相较于殿内群臣的兴致高昂,李恪显得失落许多,他道:“皇兄教导恪,让恪多想,其实也想了很多,父皇要与民休息,恪想做一些想做的。”
李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有些事将来也可以做。”
李恪饮下一口酒水,像是下了很多的决心,重重点头。
李承乾道:“这件事不麻烦,孤帮你。”
“谢皇兄。”
当鼓乐声响起,大殿内的欢声笑语更热闹了,有人三三两两起身相拥跳舞。
直到酒过三巡,夜色已深,殿外朝臣纷纷散去。
李承乾走出大殿,呼吸着夜里带着些许凉意的空气,走远之后大殿内的欢声笑语朦胧了许多。
正如父皇所言,大办特办的,也必须大办特办,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李承乾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就知道明天又有得忙了。
翌日,不出意外,陛下又送出了旨意,朝中再休朝三日,命太子主持国事
这也没办法,今天一早,当内侍太监们再去大殿的时候,父皇与一众大将军横七竖八躺在大殿,这早朝实在是没办法开了,整个大殿都是乱糟糟的。
李世民从宿醉中醒来,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是这般地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