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远方太阳自地平线上露出半个红脸。
陈胜的面容,此刻也和那太阳一般红艳。
打了三天都没有拿下的陈县,终于落到了他的手里。
“都尉已经拿下陈县。武臣、朱房二人随我入城,其余诸将各守营垒!”
陈胜意气风发,带着一千亲兵,向前方城池行去。
朱房是陈胜的新亲信,武臣则是昔日老友,关系都与陈胜很亲近,可以得随左右。
武臣边走边笑道:“我军连攻陈县三日,皆无功而返。今反倒一夜之间就轻易入城,真是多亏了两位豪杰啊。怪不得当年秦人以千金悬赏张、陈二君,如今来看果真是很有本事。”
武臣此语,正想表明义军能得陈县,除了张耳、陈馀在内起事立下大功外,他武臣在外面也是有功劳的。
孰料陈胜听到这话,脸露惊愕之色。
接着他笑起来:“其实夜间开门献城,助我军拿下陈县者乃是陈郡司马舒勋,他与都尉早有约定,愿助我军夺取陈县。只是因为事情太过重要,我与都尉怕走漏消息选择了保密,尔等不知晓也是正常。”
“至于张耳、陈馀二君,皆乃魏地名士,我对其多有仰慕,入城之后,阿臣可将他们招来,我定以礼相待。”
话音轻快,表明陈胜的心情很不错。
不过因为有舒氏在前,他提到张耳、陈馀两人之时,并未太过在意。
武臣一脸茫然。
事情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怎么起事的内应不是张耳、陈馀,反倒钻出来一个舒氏?
……
因为义军主攻陈县的方向就在北边。
城北墙垣附近满是尸体血水,墙内也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到处都是秦人尸首,不适合作为陈胜入城的方向。
他们选择了从城西进入。
吴广收到消息,带着舒氏父子及城中投降的秦吏、豪杰、大族前来迎接陈胜。
“好都尉,今日我军取城,你是首功!”
陈胜上来就先夸了吴广一句,脸上笑意难以忍住。
吴广推功道:“此番夺城,多亏舒君父子和城中众豪杰相助。”
舒勋上前拱了拱手,道:“些许微功,不足挂齿。吾等皆乃楚人,苦秦之法久矣。今将军、都尉举大事,吾等心生钦佩,愿随义军反秦复楚,还望将军不弃。”
“吾等愿随义军反秦复楚,还望将军不弃!”
身后众人连忙发誓效忠。
如今陈县城破,他们和家族的生死前程都掌握在眼前之人的手中,自是神色谦卑。
而陈胜见到昔日高高在上的陈郡长吏、各大族的族长、豪杰都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一个个姿态极低,心头的舒爽感一时间难以形容,脸上不由多了些高傲。
“舒君和诸位能助我义军取城,皆乃大功。只要尔等无反复之心,本将军定保尔等家族无忧!”
一番客套完后,舒勋见陈胜满脸笑容,便开口禀道:“将军,郡丞尹忠和骑司马等人皆被擒下,还请将军处置。”
“郡丞?”
陈胜神色瞬间冷冽。
这几天义军攻城伤亡超过三千多人,是举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陈胜心头早有一股怒气在。
他哼道:“郡守、郡尉不在,这几日的城中战事便是由此人主持的吧。彼辈身为楚人,却不识天时,帮着暴秦守城,害我大军损失惨重,此人必须严惩。将郡丞当众磔杀,其余人等斩首弃市。本将军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为暴秦效命的下场!”
磔杀。
分裂肢体的残酷刑罚。
而当众行刑,更是对受刑者的人格侮辱。
舒勋与投降的众秦吏脸色微变。
昨日还是同事,今日就变成了两种下场。
这些昔日秦吏的心中,不免生出物伤其类的感觉。
但看着陈胜阴冷的模样,没人敢说什么,皆拱手应命。
……
陈县易手,整座城池都被义军控制。
在郡丞、骑司马等忠于秦国的官吏被当众杀戮的时候。
陈胜接受了城中众豪族的恭喜,当天晚上就在郡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驻扎在城外的数万大军各有猪、羊、酒水的犒赏。
至于城中的居民,则大多心怀喜悦,对未来多带向往。
陈县内外,形势大好,表现出欣欣向荣的模样。
吴广先时也很高兴。
他们从九百戍卒大泽乡起义,一路攻蕲、铚、酂、苦、柘、谯、阳夏、固陵等诸县,终于到了如今打下陈郡治所,拥兵数万的局面。
这是一个丰硕的成果,自然该高兴庆祝。
只是看着酒宴上诸将推杯换盏,众陈郡豪族巴结恭喜,陈胜在主位上喝的满脸通红的样子。
吴广脑海中总会闪过前世所知的种种故事。
居安思危。
整個陈县,只有他吴广才知道未来到底有多么的艰巨。
想到此处,他脸上的笑容便收敛起来。
“万里长征第一步,这只是开始罢了。”
……
到了第二日,陈胜在舒勋等郡吏的辅助下,开始处理城中事项,并接待豪族、贤人。
吴广这边则按照老规矩,负责清点陈县的府库物资,分配兵力部署,以及安置城中的楚卒。
这些事项不免需要舒氏帮助,因为舒勋在陈胜身侧,负责给吴广打下手的就是舒欣了。
等到吴广理清大概,将具体事项分配给罗云、阿牛等亲信去处置时,舒欣向吴广发出了邀请。
“吾舒氏能化解危局,多蒙都尉相助,欣心中感激,特在府中备下薄酒,还请都尉赏光。”
吴广一怔,接着含笑应下:“舒兄相邀,我自当前来。不过舒兄也无需客气,你我旧交,只管称我吴叔便是。”
舒欣笑道:“既如此,那我私下就斗胆称上一声吴叔。”
因为有往日交情在,吴广和舒欣关系不错,欣然前往舒氏府中。
舒勋尚在郡府,没有归来。
只有吴广和舒欣两个年轻人,说话做事不免放得开些。
两人觥筹交错,顺口聊些陈郡趣事。
吴广举杯道:“我之前还想可能需要五六日方能进入陈县,哪知道舒兄父子三日就举大事。这般果断行事,真是佩服啊,我来敬舒兄一杯。”
舒欣此刻脸色微红,已是有些半醉。
听到吴广这话,他举杯笑起来:“说到此事,真是惭愧。在举事之前,我和父亲其实尚有忐忑,总觉得吾舒氏在陈郡为秦吏多年,陡然开门献城,心中难免不安。最后还是吾妹一席话,方才让吾等决定尽快举事,说到行事果决,不如吾妹远矣。”
说着,舒欣已借着酒劲将那日的谈话说了出来。
吴广听得惊讶,不由称赞道:“淑女见识卓绝,行事如此果断,真乃女中丈夫也。”
“哈哈哈,好一个女中丈夫,你吴叔可真会赞人啊。”
舒欣笑起来,喷出一口酒气:“说起来吾妹年近十八,还未婚嫁,若是吴……吴叔有心,咱们或许还能结……结个亲呢。”
吴广双眼大睁。
好个舒欣,我拿你当友人,你竟想和我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