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恩丝虽然是蜘蛛魔神,而且还“转生”过好几次,但是她还没谈过恋爱。
抚摸,接吻,被人在耳朵上吹气这种事情她可从来没经历过。
不过也好在这个走廊是一片漆黑的,她不需要做什么表情管理。
只要忍住别发出什么类似于小动物的声音就可以了。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任人鱼肉的准备,但是获其实没想拿她怎么样。
她只是和阿恩丝“纠缠”了一会,就放过了她。
然后恢复了平静的语气。
阿恩丝见获的情绪平静下来了,也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今天注定要变得乱七八糟了。
获刚才,确实有些情绪失控。
因为哪怕是在七个蜘蛛之中,她也是极易感受到痛苦的那一类。
“走吧,你不是要问我收集人类的灵魂做什么么?我带你去看看。”
获在黑暗中继续前进,阿恩丝怯生生的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和获之间的气氛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之后,阿恩丝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那是一扇门,门后的光从门缝里透过,就像悬浮在黑暗中的一道白线。
获抬手推开了门,阿恩丝被里面明亮的灯光照的睁不开眼。
过了一会,阿恩丝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看到屋里的正中,坐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看起来年龄不小,他的眼睛一直闭着,就算是获和阿恩丝走进屋内也完全没有反应。
阿恩丝还以为这是个尸体。
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这个人的胸口还有起伏,他还活着。
“这是谁?”
获听了阿恩丝的问话,款步走到了男人身边,甚是亲昵的和男人靠在了一起。
“他,就是司家当家人,东成国的领导者,司镇时。”
“他怎么了?”
阿恩丝难以置信的看着司镇时,她觉得很诧异。
因为司镇时的状态,既不是死了,也不是睡着了,也不像是昏迷,他就像是一直闭目养神一般,而且最重要的是,司镇时看起来并不虚弱。
他的身体依旧肌肉饱满,脸上虽然有一些年事已高的痕迹,但是依旧能看出一股威风凛凛的气息。
司镇时的胡须很长,像毛笔的笔须一样垂在胸前,鼻梁高挺,颧骨突出,脸颊有些消瘦但并不干瘪,脸上有几道疤痕,其中一道疤痕划断了左侧的眉毛,他身上除了贴身的衣物,只披了一件黑色的轻薄长袍。
司镇时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获一直靠在司镇时身边,似乎对司镇时十分爱慕。
“他没什么问题,只是在接受治疗。”
“治疗?”
“是啊,治疗。”
“他有什么疾病么?明明看起来气色这么好……”
获宠爱的摸着司镇时的头,轻轻的笑了笑。
“他有病,而且很重,其实,早在半年前,他应该就已经死了。”
获走到一边的柜子上,抬头开始逐一看着柜子里的东西。
阿恩丝从进了这个房间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看到这个柜子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味道的来源。
这个柜子,是药柜。
整整一面墙,存放着各种草药。
阿恩丝一头雾水。
毕竟她和林铭不同,林铭来到东成之前,是做过各种功课的,可阿恩丝在来之前,对司家的事情知之甚少。
获调配了一会药材,又从一旁的隔间拎过了一壶还冒着热气的药汤。
阿恩丝看着获把药汤倒进了一个陶瓷制的盆里,然后用毛巾沾着药汤,开始为司镇时擦拭身体。
药汤的味道并不难问,不像阿恩丝过去闻到的药都有一种臭臭的味道,获端出的药,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获给司镇时擦拭身体的手法十分娴熟。
阿恩丝看着获的动作,忽然有一种错觉,她觉得获和司镇时,就像是恩爱着度过了半身的夫妻一般。
获一边给毫无反应的司镇时擦拭身体,一边和阿恩丝讲起了关于司镇时的事情。
司镇时,患的是绝症。
司家本就是医药世家,司镇时虽然自幼习武,但也精通医术,所以在发现自己身体的问题时,就明白了自己时日无多,开始准备操办自己的身后事了。
他身为当任的司家家主,放心不下的自然是司家。
司家是东成的掌权者,他如果死去,那必然需要有一个接班人,可是司家的几个孩子,目前还没有哪一个人,有能接管司家的才能。
司白虽然心思缜密,行事利落,但是她只善于处理公事,不善于下决断,很容易被他人的说法左右,她是个好的副手,但不是个好的领导者。
司赤战功赫赫,但是心胸狭窄,且目无长计,是个将才,但依旧不是合适的主事人。
司青性格残暴乖戾,他存在唯一意义,就是让“监狱”这个地方变得更具威慑力。
司墨虽然天资过人,但是性格柔弱的不像司家人,也不善武力,武学天赋甚至不如大姐司白。
知道自己死后司家必将大乱,所以司镇时强行撑着自己残烛一样的身体,想要找到司家未来的出路。
就在这时,获出现了。
“我一开始,只是想做成自己的事情……”
获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用药汤擦拭司镇时的皮肤,在她的擦拭下,司镇时的皮肤变得微微发红。
“而且我也没有骗他,人类的灵魂,如果加以利用,确实有让人长生的可能性。”
“你是说……可能性?”
“是啊,可能性,司家世代为医,他们的医道,有一部分的巫术传承,我也是来到这之后,才从他们的世传医书中发现了关于灵魂的使用灵感。”
司家世传的医书里认为,人的身体,和灵魂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也就是说,身体的病症,可以通过灵魂来治愈。
获说到这,回头看了看阿恩丝。
“很神奇吧?要知道,人类实在最近才用各种研究发现了灵魂的存在,但是司家用古文字写就得医书里,却已经标明了很多关于灵魂的定义。”
获说到这,擦拭着司镇时身体的手忽然停住了,说了一句让阿恩丝倍感震惊的话:
“我觉得,司家的医书,很有可能是原初人类留下来的,关于灵魂的使用说明。”
阿恩丝被这句话震惊的瞠目结舌。
“你是说,原初人类留下了这些知识?”
“是的。”
获擦拭完了司镇时的身体,又把衣服给他穿好,擦干净了自己的手。
阿恩丝看着获做的事情,有些疑惑。
她原本以为,获来到东成,只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寄生物。
她只是为了利用司家而已。
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获似乎对司镇时有自己的感情。
“你……喜欢他么?”
阿恩丝并不知道司镇时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她小心翼翼的指着司镇时,问获是否对这个人类男人产生了情愫。
获倒是完全不打算隐瞒。
“是呀,我喜欢他。”
获,一开始的想法,只是利用司镇时,完成她自己的目的。
但是她在接触到了司镇时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个将死之人,很有魅力。
获喜欢的,其实是司镇时面对一切的坦然。
获还记得,自己和司镇时第一次说关于永生的话题时,司镇时的反应。
当时,获和司镇时说明,自己或许可以利用司家的医书来实现人的永生时,司镇时并没有欣喜,也并没有要求获医治自己,而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永生对于人类来说,毫无意义。”
说实话,在听到司镇时的这句话时,获是慌张的。
“不……永生,怎么可能毫无意义呢?”
“人的欲望一直都在,战争会继续,权谋会继续,人类如果永生,世界只会变得更加无趣。”
“但是……永生可以让你永远做这里的领导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镇时因为身体虚弱,所以笑声略带嘶哑,但即使如此,这个笑声依旧气势十足。
司镇时一脸轻松的对获说:
“我有四个……不,我有五个孩子,他们各有缺点,但都与我不尽相同,有的比我温和,有的比我暴戾,我觉得,他们的诞生,远比我一直存在更有意义。”
“这……”
司镇时继续说到:
“而且我对死亡没有什么恐惧,我之所以现在这个样子还在用药物苟延残喘,是因为我想看看这一幕的剧终。”
“这一幕……剧终?”
“是啊,你应该,不常看戏吧……”
“不常看……”
“一般的戏剧,都分很多幕,每一幕,都有开头,有悬念,有过程,有结局,我最喜欢结局出乎意料的戏码,而现在的东成和司家,似乎就要迎来其中一幕的剧终了,看不到这个结局,我会很好奇。”
“好奇?”
“是啊,我好奇我的孩子谁会成为最后的领导者,谁会在权谋中胜出,谁会败北,是否会选择杀死我,亦或是一群孬种坐等我的离去……”
“你就好奇这些……仅此而已?”
“嗯,仅此而已。”
司镇时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获,那种眼神,像一只狼王。
他忽然有了一个点子。
或许,需要给自己的孩子们,出一道考题。
就像是在孩子满月时,在他们面前摆上各类物品让他们随意抓取一般,现在的司镇时,打算在东成这个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
这颗石子的名字,就叫获。
司镇时许可了获的大部分提议,包括对光明教派的清缴,对灵魂的研究,对司家医书的利用。
获十分不解,她自从拥有了自我,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反常”的人类。
她好奇地问:
“如果我从中作梗,夺了司家的权……”
司镇时对她的说法不屑一顾,他像看一个做白日梦的小姑娘一般看着获,轻描淡写的说:
“如果我的孩子们连你都斗不过,那司家还不如就死绝了算了。”
获难以置信。
她反复强调道:
“我会杀很多人。”
司镇时一脸轻松。
“你就算把东成都杀光,也没有我杀的多。”
最后,司镇时和获达成了约定。
获,可以以司镇时妻子的身份,借用司镇时的势力行事,而司镇时对获提出的要求,只有两个:
第一,获不能直接对自己的孩子出手。
第二,用获所说的“永生”的能力,让自己能够活到一切结束的那天,他想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结局。
在这之后的获,也信守了诺言,在对医书和灵魂有了些许进展之后,就成功的稳定住了司镇时的身体状况,但是这种稳定,也只是短暂的维持,在获的“治疗”之下,司镇时会陷入沉睡,每天只有几分钟醒来的时间。
获说完了这些,回过头颇为骄傲的看着阿恩丝:
“虽然我不知道人类的夫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是我很喜欢他。”
阿恩丝完全摸不到头脑。
她现在整个人都是傻的。
她不理解。
对于获,对于司镇时,她都不理解。
为什么有人会无视掉一整个教派成员的性命,而且主动让自己统领的国家陷入混乱之中。
然后,为什么还有人会如此的喜欢这种疯子。
阿恩丝在此时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才会在此刻如此的疑惑。
因为获在讲述一切的时候十分的泰然自若。
就好像这些事情本就应是如此。
获在和阿恩丝介绍完司镇时之后,带着阿恩丝进了一旁的隔间。
阿恩丝一进来,就发现这里的空间其实极其巨大。
这里,其实才是正室。
这里的四壁全白,灯光极强,亮的刺眼。
阿恩丝刚一进来,抬头看到了面前的东西时,就捂着嘴又跑出了门。
她刚才听了获的一番“深情讲述”,原本以为这里只是个治疗室而已。
但是她想错了。
阿恩丝忍不住恶心,虽然捂着嘴,但是呕吐物依旧涌了出来,从指缝喷溅到地上,她想要逃离这里,但是双腿已经软成了一团。
求生的欲望驱使着她往门口爬去,巨大的恐惧让她的头脑彻底宕机,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跌跌撞撞的逃命的动物。
获并没有追出来,因为她知道阿恩丝跑不出去。
获抬头看着面前的“仪器”,检查着一切的运转。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人”。
不,应该说,这东西,曾经是人。
但是现在,只是一个内脏骨骼和血管外露的,浸泡在红色血水里的,还活着的“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