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雅...”
    兰清雅听到这个声音，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在黑石城农场时，她听到段慕阳攻进来的消息，心中是高兴的。
    可理智却将她拉扯回来。
    她既希望他能出现，又觉得他出现只会令她厌烦。
    师尊的事，她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原谅他。
    她睁开眼睛看向段慕阳。
    或许是因为在浴桶中入睡的，她此刻在梦中竟然也泡在浴桶中。
    段慕阳抬眸看她，一脸错愕，怔愣片刻立即转过头去：“对不起，我不知道...”
    跟他没关系，是她自己在浴桶中睡着了。
    “我，我没找到你。”段慕阳结结巴巴地道，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桀骜。
    兰清雅心思琢磨着其他事，没有回话。
    “你，你是不是怪我去得晚了？我，有些事，我需要都准备妥当才能去救你，我...”
    她被他解释的话语吸引了注意，没来由地一阵烦闷：“没有，我不知道你会来，你来了，也很好。”
    听她这么说，段慕阳脸上现出一个委屈中带着讨好的笑容。
    兰清雅：...
    更烦闷了。
    “我心中有个推测，还在查，等有眉目了，我会联系你。”
    “你现在在哪儿？还好吗？”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证明猜想，确认之前还是先不告诉你了，免得横生枝节。”
    段慕阳：...
    她如今不主动说，他也不敢问。
    “夜幽寒有一张琴，能够攻击神识，你知道吗？”
    “一张琴？”段慕阳眸色渐深，陷入思索，半晌，他抿着唇没有答话。
    兰清雅知道他有了怀疑的对象，点到即止。
    “魔尊大人，没事请回吧。”她语气依旧疏离冷淡，似乎除了这些消息，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段慕阳压下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痛楚：“雅雅...”
    半晌，他终究什么都没说，缓缓转身，化作一团烟雾消散。
    兰清雅从梦中醒来，洗澡水已经变凉。
    她从浴桶中出来，外面吹进来一阵冷风。
    月都城如今已到了秋末冬初，夜晚的秋风带着些肃杀的萧瑟。
    兰清雅将素挽玄裳穿在身上，缓缓挪到床上躺下，良久，她闭上眼睛入睡。
    一大早，阿奴就来喊她与冷苍月共进早膳。
    兰清雅婉拒了她们送来的华服，在阿奴的带领下来到主殿。
    冷苍月似乎刚换完衣服，她进去时，他还在整理衣襟。
    殿内只有他一人，她不禁奇怪：“苍月，你只有这几个服侍的吗？”
    阿奴，加两个小女婢。
    冷苍月微微一笑：“嗯。”
    一共就三个，都给了她？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他温和地解释道：“我不习惯有人近身。”
    看她挑眉，他柔声问：“怎么？”
    兰清雅摇头：“养尊处优的魔君能有这样的习惯，实在有些意外。”
    他没有解释，只轻哂一下，随即面色涌起一片潮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外面大风未停，兰清雅顺手将桌边放着的一件厚重披风笼在他身上。
    “你要注意身体啊。”
    她没有问他身体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他愿说自然会说。
    感觉到披风传来的温暖，冷苍月浑身一滞，接着点点头：“谢谢。”
    兰清雅转身，她方才摸过了，他身体瘦弱单薄，却并没有受伤。
    在黑石城，夜幽寒百分百被重伤了。
    阿奴准备好早饭，他们一同入座。
    一顿饭吃得也算融洽。
    兰清雅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一些。
    冷苍月因为身体原因，吃得少。
    他宁静温和的眸子看着她，仿佛她胃口好多吃些，是替他吃进肚子一般。
    用过早饭，他温声道：“要不要和我去逛逛月都城？”
    兰清雅看了看外面呼啸的狂风：“不去了吧。”
    她抬眸看着殿外，并没注意到那一瞬冷苍月身上显现出来的狂暴戾气。
    “我怕你身体受不住，不然，等天气好些再去？”
    此言一出，冷苍月颤抖地身子渐渐平静下来，待兰清雅回头看他，他已经是一派温和：“好。”
    兰清雅瞥了一眼他右手摩挲着左手的无名指，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天公不作美，一连十多天都是北风怒号，他们哪里都没去成。
    冷魔域就如同冷苍月的身体，展现出了恶劣的生存环境。
    兰清雅渐渐悟出，他或许是被段慕阳发配到这种苦寒之地的。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问起他所辖的这块封地的原因，他柔和出声。
    手中一个木雕刚被刮出个雏形，看不出是什么。
    他手指修长好看，因为常年疾病而透白的肌肤在那浅黄木头的衬托下如同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兰清雅不解。
    他耐心地解释：“我生性冷淡，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且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这里十分合适。”
    确实挺合适的，兰清雅瞧着外面没有丝毫减弱的狂风。
    他们已经十多天没出门了，只能静养。
    冷苍月并没有提及段慕阳在黑石城的后续，兰清雅也没问。
    他们就如同两个心照不宣的老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终于，半个月后，风停了。
    温度却更冷了。
    这对于有修为在身的人根本没什么影响，可对于冷苍月影响巨大。
    他每日守在火盆边，克制不住地咳嗽。
    兰清雅看在眼里，打造了一个大型壁炉，熊熊燃烧的火焰足有一人多高，瞬间驱散了大殿中的寒冷。
    冷苍月看着这造型奇特的壁炉，有些诧异。
    “你还会这些？”
    “嗨，胡乱做着玩儿呗，你用起来舒服便好。”
    他眼中透出些发自内心的欣喜：“我很喜欢，多谢。”
    有了这东西，他的身体果然好了些。
    至少咳得没那么厉害了。
    风停了，冷苍月要履行自己的诺言，兰清雅照顾他的体力，提议改成逛皇宫就够了。
    他看她一副担忧的情绪从眼中流出，柔和地点头。
    两人缓慢地在宫殿楼阁之中穿行。
    冷苍月的宫殿是按照统一的魔君规制建立的，占地面积极大。
    他们靠走，要在里面走上大半天才能将中轴线上的主要建筑简单走完。
    这里与四季如春的盛都不同，到处都带着些死气沉沉，就连花园路边栽种的植物到了这个季节也纷纷枯萎，没有任何鲜活气。
    只有殿后被冷苍月栽种的几棵松柏，挺拔苍翠，冲散了些许沉暮。
    “没什么好看的。”他声音中带着些冷意。
    他的生命，就如同这些枯枝败叶，正在走向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