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珩给江柠擦好药后，江柠转而起身想要出去。
    “柠柠这是想去哪？”
    谢景珩看穿她的动作，扶着她微微虚弱的身体。
    这几日，江柠不吃不喝，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还晕倒了几回。
    江柠沙哑着声音道，“阿珩，我想去妈的房间看看。”
    “好，我抱你去。”
    说完，谢景珩弯腰抱起江柠。
    周雅素的房间。
    床边的椅子上还放着周雅素没织好的白色毛衣。
    而桌子上的篮子里已经织好一双灰色手套和一双米白色手套。
    那是周雅素给江柠和谢景珩准备的。
    米白色手套背上还钩织了一只小熊上去。
    很早之前，江柠望着周雅素给她织的第一双粉色手套的时候便说，要是能在上面多一只兔子就好了。
    女孩子总是喜欢各种可可爱爱的东西。
    结果周雅素当晚就在她的粉色手套上加了只可爱的兔子上去。
    往后的每一年，周雅素都会变着花样给江柠准备不一样的图案。
    而江柠很早之前就集齐了各种颜色的手套。
    读书的时候，身边的同学总羡慕她的手套别致好看。
    那是当然，那可是江柠最爱的妈妈一针一线，花了心思为女儿织出来的。
    那几条钢针还插在那件还差两个袖子就完成的白色毛衣上，江柠红着眼圈拿起那件毛衣放在怀里。
    片刻之后。
    江柠又在柜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以及一本颇有岁月痕迹的日记本，还有一个檀木箱子。
    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就是江柠还在襁褓之中的照片。
    一页一页翻过去，便是她一天天长大的照片。
    孩童时期，少女时期......
    每张照片下面还写上日期。
    那都是周雅素用心记录下来的，都是江柠一路成长的印记。
    密密麻麻的照片，几乎全都是江柠的照片。
    直到周雅素乳腺癌那段时间，从江柠带她去旅游散心那次，周雅素便把母女俩的合照洗出来并珍藏。
    瞧啊，合照里的母女俩笑得多开心多幸福。
    可老天爷便要戏弄她们，非得让她们母女俩阴阳两隔。
    江柠的脑海里全是跟母亲在一块的画面 ，如今却只能永存记忆中。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以后想吃妈妈做的葱油鸡，想吃妈妈做的油炸汤圆，再也没有人给她做了。
    以后她更不能躺在妈妈怀里撒娇抱抱了。
    江柠翻着相册一张又一张细细看完，心却越来越疼。
    放好那本厚厚的相册，她缓缓打开那个檀木箱子。
    檀木箱子落了锁，江柠拿了钥匙打开的。
    到底是多珍贵的东西，让周雅素如此珍惜宝贝。
    打开箱子那一刻，映入眼帘的东西让江柠倏地哭起来。
    她再也忍不住了。
    那里面装的都是江柠送给周雅素的母亲节礼物和生日礼物。
    小时候送的手写贺卡，彩笔画的简笔画，妈妈牵着她的手，两人笑得很开心。
    暑假打工赚的第一份工资拿来给周雅素买的生日礼物，那是她送给母亲最贵重的第一件礼物，是一套珍珠首饰和一个玉镯。
    在江柠的印象中，还债那几年，周雅素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了，就连她当初和江怀山的结婚戒指也卖了，只为求生存。
    所以还债那几年，周雅素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
    江柠看到别人家的妈妈都是穿金戴银，凭什么她的妈妈没有。
    所以在她能兼职打工后，赚的第一笔钱就是给周雅素买了一套珍珠首饰和一个玉镯。
    尽管几乎花光了她打工赚来的钱，但江柠很开心。
    周雅素是为了这个家一直在努力，可她曾经也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她也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江柠还记得，周雅素喜欢极了她送的首饰，便天天戴在身上。
    直到后来嫁给安洪德，有了其他贵重点的首饰，她也不愿摘下来，就喜欢戴着江柠送她的珍珠项链和玉镯。
    后来，江柠大学毕业后进了谢氏集团，工资也越来越高。
    她便给周雅素送各种黄金首饰，还有钻石，还有其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而这些都被周雅素小心呵护起来。
    也许对她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一份礼物，更是一份女儿真心的爱。
    所以她很珍惜。
    直到最后，江柠这才打开那本封面已微微褪色的日记本。
    「1996.10.16
    这天，怀山从外面抱了一个女婴回来，那段时间，我一直为我们生孩子的事惆怅，怀山无法生育，我不忍伤害他的自尊心，便把报告改成我不能生育。
    可我看他对我这么好，我不忍再骗他，想要告诉他真相，大不了我们不要孩子就是。
    而这个女孩也正是在我整日忧心忡忡的时候到我们家，她一见到我便对我笑，这个孩子真的好可爱。
    我甚至在想，是不是老天看我们可怜，便给我们送孩子来了。
    真的，她每对我笑一次，我的心都快要软化了。
    她不哭也不闹，可真是个乖孩子。
    后来，我便和怀山商量领养这个孩子，并取名江柠。
    我不知道她的生日，便自作主张定为怀山抱她回来那一天，以后江柠的生日就是10月16日。
    她就是我周雅素的女儿，以后我会努力当好一个母亲。」
    「2.10
    这是有了小柠后我们一家三口过的第一个春节。
    小柠的到来，让我这以后的生活越来越有盼头。
    她真的很爱笑，很懂事，很少哭闹，我想，这个孩子来到我身边，是老天爷给我天大的福气。
    我一定要好好接住这份福气。」
    「4.21
    这一天我特别开心，因为小柠喊我妈妈了。
    她学会说话了，第一声喊的是妈妈。
    我当场就哭了。
    我的女儿，妈妈真的好爱你。
    即使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有你这声妈妈，我这辈子会尽全力待你视为己出。」
    ......
    「怀山离开我们的第二年，我和小柠一直相依为命。
    她真的很懂事，知道家里的情况，懂我的不易。
    在别的小孩被爸爸妈妈带去吃汉堡喝可乐，被大人带去游乐园肆意玩耍的时候，她只能在家陪我做手工活，陪我去菜市场捡烂菜，跟我说不爱吃零食。」
    「我答应跟安洪德领证了，尽管我不喜欢他，可他是个大好人，帮我们还了巨额债务，我该还他这个大恩情。
    再则就是小柠以后不用再跟着我过那种流离失所的生活，她不该过那样的生活。
    小柠也许是哪家的公主，毕竟当初我们领养她的时候，她身上的平安锁一看就不是凡品，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她的家人还在找她，也该找到了。
    所以说小柠当初也许是被她的亲生父母抛弃的吧，这样也好，我便可以一辈子当她的母亲，不用担心她离开我。
    而我会一直疼她，爱她，她终究是我的女儿。
    自从有了小柠后，我的生活因她过得更有意义，更有盼头。
    尽管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我真的好爱好爱她，我愿意付诸所有去疼爱我的女儿。」
    「小柠终于考上大学了，还是a市最好的华清大学，我的女儿果然是最棒的。只是这孩子如今都不爱回家，寒暑假都在外面兼职打工，还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
    我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洪德每个月都会给她不少生活费，我也会给她一点钱，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许是舍不得乱花钱。
    何况她一个人在外面住，我不免有些担心。
    她实在生得太好看，我担心别的人对她别有用心。
    我有找过小柠谈心，她只是说一个人在外面住清净，一方面可以安心考各种证，另一方面则是租房离兼职的地方近。
    我知道小柠一旦下定决心干一件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她的主意，我只能支持她。」
    ......
    「我生病了，乳腺癌中期，当医生告知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因为这个病害怕。
    而是第一时间想到我的小柠。
    我不确定这个病通过手术能不能有完全痊愈的可能性，我不想让我的女儿知道，不想让她伤心。
    我一直都知道她很努力，努力工作，努力攒钱。
    小柠想让我跟安洪德离婚，她知道我在安家过得不好，想带我早点离开这里。
    我知道她的用心，可我不想再拖累她了。
    那年我重病，已经将她吓个半死，还花了好多钱。
    是她去求了安洪德，安洪德才给我出那笔医药费。
    不过小柠工作后，一次性将那笔钱还给安洪德了。
    她不想欠安家太多。
    小柠很害怕失去我，可我也不想离开她。
    我想活下来，我也不想手术失败。
    可我始终不愿去医院接受治疗，只能偷偷背着小柠吃药。
    我想多陪陪她，便隔三差五喊她回来陪我吃饭。」
    「小柠找男朋友了，对方还是谢氏集团总裁谢景珩。
    一开始我是反对的，谢家在a市可是响当当的存在，而我们只是普通的人家，这本就不够门当户对。
    虽说安家比不上谢氏的豪门生活，可这些年我混在那些富太太圈子，也深知豪门富太太的不易，太多勾心斗角，太多心机算计，太多隐忍，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以后过这样的生活。
    我只想我的小柠以后找一个普通人就够了，夫妻俩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挺好的。
    听说谢景珩的母亲是个不好说话的，我真的不想我的小柠嫁过去受委屈。
    谢景珩知道我反对他们在一起，便单独找我聊了聊。
    说实话，这个男生我挺喜欢的，绅士风度，成熟稳重。
    如果不是谢氏集团总裁，也许我早就答应了。
    他说，他愿意用这一生去爱小柠。
    他从来不承诺任何事情，向来就是有想法就去行动。
    他认为等待行动毫无意义，这只能说明这件事于自己而言可有可无。
    因为他爱小柠，而他也知道小柠在乎我的意见，所以他必须要给我承诺。
    说实话，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真诚，言语间都是对小柠满满的爱意。
    我确实也被他说服了。
    我坚信，这个男人能够小柠幸福的生活。
    所以，我同意他们在一起了。」
    「小柠和景珩年底要举办婚礼了，我真的很开心，我的女儿终于找到了良人。
    如今我的病情有所控制，我的女儿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要努力活着，活得更久一点。
    我要当一个很好很好的姥姥。
    我要把我所有的爱都给我的女儿和我的外孙。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阖家团圆，家人常在。
    想想以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有奔头。」
    ......
    江柠认认真真看完了周雅素的日记本。
    第一页是江怀山抱江柠回来的时候，周雅素记录了她的情况。
    最后一页是周雅素出事前一晚写的，里面写着女儿女婿回来，她很高兴，女婿还要跟她学做葱油鸡，平日里好做给她的女儿吃。对于小俩口这恩爱如蜜的日常，她很欣慰。
    可现在，这本日记本再也不会续写下去。
    她没有妈妈了。
    江柠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日记本上，心真的好痛。
    “妈，我好想你。”
    以后她找谁喊妈妈去，以后再也没有人回应她了。
    江柠脑海中全是周雅素陪伴左右的画面。
    她真的是一个很称职很优秀的妈妈。
    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她可是将所有的母爱给了江柠。
    “柠柠，别难过，妈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你还有我，还有温妤她们，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放心，我谢景珩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你。”
    谢景珩早在周雅素跟前说过，江柠会是他这辈子挚爱之人。
    他会给她最好的生活，给她所有的爱，他会对她好一辈子。
    当初在周雅素跟前的承诺，谢景珩一直都在很认真履行。
    “阿珩，安祺天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这么多天过去了，江柠处理完周雅素的后事，是时候找罪魁祸首问罪了。
    江柠的眼神逐渐变得清冷严肃。
    “在西郊，如意和如愿在那边守着，柠柠要现在过去？”
    谢景珩回来的时候，本想着当即就去处理安祺天。
    如果不是他，周雅素就不会死，江柠就不会这么痛苦。
    安祺天该死。
    可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愤怒。
    他想，他的柠柠比他更想处置安祺天。
    江柠用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起身沉声道，“嗯，我现在就想过去，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