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父亲的遗留问题,知了已经窜上树梢,不分昼夜的鸣叫。
室外的温度持续升高,室内的空调一降再降,烈日炎炎的平芜,像蒸锅似的让人汗流浃背。
在邵南木出生长大的别墅里,在邵东阳常常工作到半夜的书房,在他常坐的那件沙发上,段琳总是在发呆。
看着窗外的树梢,郁郁葱葱的绿叶摇曳着,隔着玻璃却听不到它们的言语。
最近经常回忆起过去,她刚怀孕时,丈夫每天都回家,他每天工作那么忙,还会亲自给她做饭,照顾她的起居。
她一度以为,自己在最好的年纪遇嫁对了人。
他的付出,段琳感恩戴德。
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他好像倦了。她孕反时,她辗转反侧时,她食不知味时,丈夫再没了笑脸。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吗?她会怀疑,怀疑自己的邋遢让他倒胃口。
这么多年,她总在找一个答案,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答案。
直到有一次在医院,林榆中暑严重,邵牧原忙前忙后的为她端茶倒水,甚至在她呕吐时下意识地用手去接。
这又是什么呢?
总不能是将就吧。
应该是打心底里愿意去伸手。
很平常的一件小事,芝麻大点,却让她找到了答案。
面老朱黄不是她的错,错的是,从未真心相待的丈夫。如果不是觉得在当时的邵牧原身上看不到希望,邵南木大抵不会出生。他的孕育,只是因为缺一个正统的商业继承人。
当邵牧原回国,彻底被扶上神坛,邵南木的意义也不再重要,所以,他可以按自己喜好去抉择未来。
直到现在,邵东阳的死,才让深陷泥潭二十载的段琳清晰地认识到,人心是捂不热的。
可是也不知怎的,他死了,她还是没有勇气去恨他。
或许真正爱过的人,心底总会留下一块免罪金牌吧。
关于邵东阳的遗嘱,他把公司和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邵牧原,银行账户存款留给了邵南木。而她自己,只有这一栋别墅能守着。
那就守着吧,二十多年都过来了,又何惧再加二十年。
曾经熠熠生辉的女博士,在蹉跎和混乱的关系里磨平了棱角,成了最普通的附属品,“邵夫人”。
邵牧原语重心长地跟她讲,“他留给我的财产,我可以分割出来给你和南木,公司我会找职业经理人去打理,如果哪天南木想接手了,我可以给他机会,南木留学的所有费用我来承担,南木名下的资产先由您管理。”
听到他说得这些话,段琳有时候会恍惚,眼前的人,跟丈夫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那样的父亲,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深情,共情,感性,这些东西并不是一个普通男性会拥有的特质。
活到这岁数,该享受的该经历的,她都过了一遍,什么钱,权,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也不大重要。就算现在去死,好像也没什么遗憾。
可能唯一的遗憾就是,邵南木还没毕业,她很想看看自己儿子学成归来,意气风发的模样。
所以她说,“你父亲留给你的就都是你的,我不要,我嫌硌手…至于南木,我手里的积蓄足够他读完书…谢谢你一直都认他这个弟弟,只要南木无忧无虑的过完他这一生就好了,我也不求他一定要继承什么家业。”
很多年前,段琳一直在为儿子做打算,自己攒钱,自己投资,手里有一笔足以支撑儿子平安长大的资金。因为那时候的邵牧原,戾气重得可怕,好像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将这对外来母子赶尽杀绝。就像所有这样资产的家族一样,兄弟姐妹之间,妯娌亲戚,上上下下,总要打得头破血流,才算称得上家大业大。
但没想到的是,在画地分割的档口,他们一家都和谐的离奇。
离开别墅时,邵牧原还是说了一句很想说,但从未说出口的话,“段姨,你和南木是我永远的家人。”
段琳看着他的背影,笑着笑着便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