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天际闷雷渐响,乌云遮去原本就要落下山的日光。
雷泽北端,四十多丈长宽的范围内尽是乱石杂草,有些岩石上生有泛黄苔花。
自钟紫言和姜玉洲一路北行来到此地,已过近半个时辰。
眼看着雷雨降下,夜色临近,迟迟看不到机缘之地面貌,姜玉洲甚为着急。
钟紫言回望西南面楙林内,震动激斗声响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停止,可迟迟不见秦封寻来,心中莫名生出忧虑,恐其安危有失。
“感觉就在附近,可为何什么都看不到呢?”实在察觉不出异样,姜玉洲狂躁挥舞七星长剑,十多道剑气四射周遭,中招的土石裂开一道道缝隙。
乱石区域再往南走,就是小雷泽,由外到内雷威依次变强,凹形洞窟上宽下窄,雷水蔓延。
天上淅淋雨水降下,姜玉洲发泄一通后冷静下来,指着靠近雷泽边缘之地开口:
“掌门师弟,我要去那片地方查找,你在此稍待片刻。”
钟紫言一看姜玉洲所指地方,忙大惊抬手拦截,“万万不可,那里霹雳蔓延,小雷泽中偶有雷水激出,稍有不慎,便是生死道消的下场。”
夜色渐黑,练气圆满的修士在近处夜视能力几若白天,姜玉洲望着那片地方几乎控制不住内心渴求,眼神决绝,“再危险,我也要去!”
钟紫不知此刻姜玉洲感应有多强烈,但他知道那里是真的太危险,犹豫来去一时没法定夺,一边生怕姜玉洲有什么闪失,一边又怕自己阻了他筑基机缘。
雨水越下越大,冰寒凄冷,这是冬日前最后一场雨,即便练气初期有修为傍身的修士也难承受。
好在二人修为已超过练气后期,外有一阶灵服着身,雨水不能渗透。
钟紫言沉默良久,终究还是让开去路,手中一应避雷阵器、木盾符和阴阳二气盘均交在姜玉洲手中。
“万万小心!”
姜玉洲郑重点头后,向着雷泽边缘行去。
只见其前后细致观测,抛符引路,没过一刻便走到雷泽边缘,而后四处观望,脚步来回踩踏,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钟紫言站在老远,亦无法获知姜玉洲意图,只能提心巡查周围有无异况,将方圆三里范围都铺设警铃阵,以便及时发觉变故。
过了良久,钟紫言见姜玉洲在他自己周围布置好避雷阵法后,盘起坐在一块石台上,一动不动面相雷泽,似乎在感悟体察什么东西。
钟紫言原本以为他只是暂时盘坐一二,没想到一直到了后半夜,姜玉洲还是一动不动,雷雨停消,其周身散发微弱金蓝色灵光,神秘异常。
翌日清晨,天光照下,守了一夜的钟紫言有些困乏,见姜玉洲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也就地找了石台,闭目养神。
身后脚步声突然响起,钟紫言极快转身,见秦封一身白衣净洁归来,喜色拂面,心中松了口气。
“您没事吧?”
“无碍,斩了那畜生的头颅,取了妖宝后又来成群豺兽,我将他们引去搬山猿的地盘挑起争斗。然后秘密躲避起来修复伤势,来晚了~”
“我和姜师兄也未有险况,他已经盘坐一夜了。”听闻有惊无险,钟紫言转而指向姜玉洲那边。
秦封问道:“是何原因?”
钟紫言摇头也不知晓,只说其似在感应什么。
二人谈论两方昨夜经历,就这般一直到午时,仍未见姜玉洲有何变化。
天色青蓝透白,雷泽内偶有轰雷,比昨日要平静许多。
钟紫言来回度步片刻,对秦封说道:“观师兄一时半刻不会有结果,我再去将周遭用低阶幻阵围起来,增添些许作用。”
这种地方,其实不会有弱小凶兽靠近,钟紫言频添劳作,只是想让心里更安心些。
秦封也没什么意见,点头后闭目盘膝,散开神识感应,就那样一直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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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过去,黑夜来临,暗月消隐,晨阳升起,两月时间眨眼即过。
这日夜间,钟紫言站在秦封盘膝的石台下,自远地看向姜玉洲,两夜未曾动弹半分的姜玉洲早已枯瘦如柴。
忽而,钟紫言心中一动,但见其周身金蓝光芒大盛,丝丝静谧黑色电弧环绕,此种异相真是头一遭入眼,煞为惊人。
“前辈,这!”钟紫言回头问询秦封。
秦封抬头望向幽冥深处,黑暗无边,有白色星点缓缓降落下来,钟紫言伸手接住,六瓣雪花冰晶透白。
钟紫言开口,“下雪了。”
秦封指着天际黑暗中隐隐透出的不落光点,“看那里!”
钟紫言一看,震惊之色无以复加,雪夜怎会有长庚星出现,今日掐时乃是冬至,本该暗夜无边。
秦封起身跳下石台,与钟紫言一齐看向姜玉洲,见姜玉洲此时闭目掐着清心咒,包围他的黑色电弧愈来愈多。
秦封眼中一亮,再次看向天上愈发耀眼的白色星辉,“太白当空,两仪交替,水泉动,金阳生。”
钟紫言不全明白秦封在说什么,但知晓其中只言片语,这是在说天象的。
秦封皱眉沉思,口中连念,‘金水灵根、器本命、星水剑…剑道旁门…金之大道…水之大道……不对不对,都不是……’
噼啪~轰~
当一声不高的雷音自雷泽处传来时,秦封碎嘴戛然而止,哈哈大笑:
“是了,此乃百年难遇的殷星灭生天象,恰逢春气萌动,若有相符异宝招应,假作媒介,即入天人混一之境,所筑道基即是那异宝前任的大道基石。”
秦封指着姜玉洲全身包围的黑色电弧,“以目前修真界出现的九系神雷来看,色成玄黑,气散冰寒,它属于灭生神雷中的‘葬冬雷’。”
九大神雷钟紫言只在道经上看到过,除天、地、云、水、妖、斗六系雷霆可人为修得,其余均需莫大机缘造化。
六系之外另有灭生、神霄、混沌三系,混沌一系只能出现在宇宙海;神霄一系目前只有一种,名曰紫玄雷,常人称呼时直接以神霄紫雷称之;灭生一系雷种众多,分有一十八种,葬冬雷位列第七。
钟紫言为姜玉洲莫名悟出雷术感到高兴的同时,见他迟迟没有要睁眼起身的动作,问向秦封,“前辈,今夜是不是最后一夜?”
“天象只会出现片刻,能否顿悟还在他自身,今夜应是最后一夜。”
秦封刚说罢,突然见姜玉洲起身站立,周身几乎被黑色雷弧全全包裹。
钟紫言心中一动,以为姜玉洲已经悟透筑基机缘。
却不想,下一刻姜玉洲竟然纵身跃出,掉入雷泽。
事发突然,钟紫言和秦封面露错愕,很快脚步疾驰来到雷泽边缘,雷水黑漆,其内爆发猛烈轰响,刹时霹雳蔓延上来,秦封带着钟紫言极速退后。
钟紫言焦急忧心,此处雷泽莫说练气修士,即便金丹修士也难入其中抵挡,如今自家师兄好似了无生趣般纵身跳入,真真难以理解。
“莫担忧,再等片刻。”
秦封是过来人,知道处于姜玉洲这个阶段时的灵兆感应,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去送死。
大雪降下,越积越厚,时间分秒过去,钟紫言想做点什么,也没个出发点,总不能跳下去拉人。
半个时辰后,一道黑里透白的雷团跳出雷泽,重重摔倒在地,雷弧散尽,姜玉洲手中拿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金色断剑,断剑上偶尔有黑色雷弧流转,剑体铮鸣几声,很快变得静谧冰凉。
秦封和钟紫言忙赶过去查看,见姜玉洲身体完好无损,只是气力几无,钟紫言急问:
“姜师兄,可有受伤?”
姜玉洲勉强摇头,艰难拿出一颗恢复灵气的丹药放入口中,不消片刻气势攀升,慢慢坐了起来。
姜玉洲望向漆黑夜色,茫茫大雪,又回头看了看已经平静的雷泽,双目神采奕奕,极力压制体内溢出的灵气。
秦封看出姜玉洲很快就需要灵地筑基,对钟紫言说道:“机缘已获,我们即刻下山去槐阳城。”
钟紫言感受到姜玉洲在强烈压制暴动气息,知道此行终有所获,姜师兄筑基在即。
“好,我们快走!”
秦封放出飞行折扇,三人踏上后,灵器压低距离,冒着危险疾驰下山,一路虽有险况,终在清晨安全到达槐阳城内。
槐阳城租下的三阶洞府在北城福禄区,清晨街道修士稀疏,三人快步去到洞府门前。
姜玉洲此刻周身灵气满溢散出,他知道不能着急,于是面色冷静,保持平和。
姜玉洲回身看向钟紫言,这位相处多年的掌门师弟短须杂乱,两月间心一直操在自己身上。
看着那双既担忧又期许的目光,赤龙门十年经历很快浮现姜玉洲心头,当年辛城贫寒清苦的那个青袍同龄人,初见时神情坚毅黑发直束,如今风霜遮面,沉稳中透着丝丝乏力,鬓角不起眼处已有几缕华发,原来他也不之觉已经快三十岁了。
姜玉洲平和笑道:“师弟,莫担忧,此番若能筑基,必使我门中实力更上层楼,若不幸折了,也是我命该如此,下一世再与你做同门。”
钟紫言原本期许目光转为全部的忧虑,心中只感觉有样重要东西可能会离自己而去,隐生痛意,勉强笑着开口:
“净瞎说,我辈修真,逆行而上,哪能轻谈命数。师兄你一定能成功!”
二人一齐轻笑,良久,钟紫言双手揉搓,轻问:“还有何事需要交代?”
姜玉洲想了想,眉头稍一皱,“先前与你说颜师妹的事,若是万一筑基不成,还是别告诉我说的那一番话了~”
说罢,洒脱一笑,迈入洞府。
在上槐山的时候,该给姜玉洲的东西钟紫言都给了,到这时,钟紫言望着那身影步入洞府,洞府门落下的那一刻,钟紫言突然‘诶呀’一声,向前跑了两步,又驻足在地。
手里的储物戒摩挲两下,心中对自己生了埋怨,嘀咕呢喃,“应该再多给一些丹药的,万一就差那么一步,可就万辞其咎呢。”
一旁秦封自然听得见钟紫言所嘀咕的,拍肩宽慰,“给的已经足够多了,不可能用的完,你这是心理作用。”
钟紫言在洞府门前度了数步,最终叹了口气,“也罢,担忧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