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对于诚信的恪守,并非出自道德,而是为了追寻更加长远的利益。倘若筹码足够,他们可以立刻将这二字抛诸脑后。”
——大陆简史·批注版。
陈九没搭理这话,接过摄像头之后拿在手里来回把玩着,问道:“信息系统接入的哪里,城主府还是整个黎明大陆?”
男人回道:“这套瞳孔采集识别系统,信息是大陆十九城共享的。当然,仁安城也有自己的内部采集储存系统。”
陈九点点头评价道:“嗯,安防工程做的不错。”
说着,他将镜头对准自己的瞳孔。
几秒钟后,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机械提示音传出。
“中级警报,来人不在大陆人口信息谱中,身份未知。请尽快采取措施,请尽快采取措施。”
束芯和中年男人满脸惊讶,陈九一如既往的淡定。
他心里大概有数了。
因为后者脸上的惊讶,是装出来的。
陈九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我得身份比较敏感,没在这套大陆共享的信息系统中录入。不过呢,我的基因数据应该被录入红楼的私人系统中了,有办法检测么。”
男人想了想,回道:“可以,但需要等,挺久的,在下不敢耽误您时间。嗯……按照规章制度,还有两种解决方法,您找之前帮您预约的那位,出来领人,您再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录入瞳孔、指纹就行。或者就直接换条路,走红楼的特别通道。”
陈九没有考虑他给出的解决方案,反而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在陈家的行政系统中,是谁总领内务这一块。”
男人脸上的浅浅笑容顿了顿,一时间有点语塞,没有立刻回答。
束芯此刻有所明悟,略带恍然的看了眼男人,接着望向少年,目光有些复杂。
豪门世家也不好待呀,自个儿回家,都有人暗中针对使绊子,只是这样有何意义呢?背后那个捣鬼的人,看陈九不爽?所以要刻意宣示主权?
陈九透过高墙遥遥望去,平淡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男人很快调整过来,恢复如常微笑道:“在下愚笨,一时间没跟上九少爷的思路,所以有些愣神了。陈家内务没谁具体负责,都是划分成几个板块,各自管理一摊,每两年轮换,今年正好轮到在下统领安防。”
陈九追问道:“人事调动、任免、升迁,总得有人批复、做决定,这个人是谁。或者说,直接和城主府挂钩?由那边的行政人员主导?”
男人接着绕弯子道:“不,陈家内务的事向来由自己做主,是大管家说了算。之前的大管家是陈某大人,而他,又是家主老爷子钦定的。现在的章程,则是陈某大人走之前就定好的规矩,我们按照惯例履行轮换罢了,不存在他人干涉。”
束芯望着他,冷笑一声说道:“您这太极打得真不错,说了半天全是兜圈子的废话。”
陈九摆摆手,说道:“算了,他不想说,别为难他。我给李安之打电话吧,让他出来接我们。”
结果电话拨通之后,却陷入长时间的铃声中,并无人接听。
陈九脸色微变,轻眯起眼盯着男人,语气不善道:“就这点儿事,不至于把他怎么样吧?”
少年很了解李安之,如果不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他绝对不会不接自己电话。
男人时刻保持着淡淡微笑,说道:“您这是哪里话,在下现在只负责安防这一块,不了解内部情况。不过身在陈家大宅中,哪里又会出现什么意外,大概被些琐事耽搁了吧。”
陈九哦了声,恢复平静道:“他没事儿就好。那,现在怎么办?我就在这儿干等着呗?”
男人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您可以随我去过一道安检,然后进门口的待客室等候。”
听到这儿,束芯再也忍不住了,指着他满脸荒诞道:“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屁话?陈九,回自个儿家,不让进门就已经很扯淡了。可现在,还要去做什么狗屁安检,然后才能到待客室里等着?是你疯了,还是我耳朵有问题?”
陈九安静听着,默不作声。
男人很淡定,略微退后一步说道:“很抱歉,职责所在,不敢逾越规矩。还有第二种选择,换红楼的特殊通道走。”
“呼……”
束芯气得大口喘着粗气,胸膛直发颤,同时心里默念:不跟煞笔生气,不跟煞笔生气,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
她强挤出一个笑容,假装冷静道:“看来不是我耳朵出问题。可你自己琢磨琢磨,这合适么?哪有谁回自己家,七个不许、八个不让的。”
“还走特别通道?凭什么?就凭大门有你这条看门狗拦路?”
说着说着,束芯又开始情绪化发言,明显有些上头。
男人脸色终于变了,眉头轻皱眼角下沉,清淡笑容消失不见,抿嘴不语。
束芯双臂环胸,高高昂首满脸不屑的看着他,说道:“怎么不装了?接着装啊?好一副温良恭俭让,嘴里好话说尽,背地里阴损事做绝!”
男人皱眉道:“束总,请注意您的言辞。”
束芯指着他鼻子骂道:“该注意的是你才对!拎不清东南西北的家伙!背后指使你的人是主子?陈九就不是主子了?”
男人愠怒道:“我再强调最后一遍!束总,请注意你的言辞!”
说着他瞥向陈九,眼中闪过一抹警告之意。
少年既然肯带着女人前来,说明他勉强算认同这人了。因此男人多少也能忍她,毕竟大家都是小喽喽,是我不地道在先,你骂几句发泄情绪很正常。而且你也要靠维护陈九来找存在感,我理解。
可你上升到人身攻击,我可就不开心了。
最关键的是,你竟然还敢把事情挑明?背后那些大人物的博弈,是你我能干涉的么?是你我能腹诽的么?是你我能指手画脚的么?
自寻死路!
陈九显然明白这一点,不愿让本是好意的束芯牵扯进来,以免遭到无妄之灾。
他出声制止道:“行了,别说了。”
谁料上头的束芯压根不搭理他们,
炎炎烈日下,她那张俏脸越发冰寒,盯着男人冷漠道:“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小心叫唤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这女人,嘴巴咋就这么毒呢?
陈九有些无语。
男人直视着束芯冰冷的目光,眼神玄妙道:“九少爷之前的提醒没错,束总,点到为止,别再妄言了。否则,后果自负。”
束芯满脸不服,还欲放狠话。
陈九眉头微皱,加重了几分语调,沉声道:“束芯!够了!”
嗯?
女人愣了愣,回过头满脸错愕的望着少年。
你有毛病吧?
在外面跟自己这些人张牙舞爪的,显得一副多拽、多厉害得架势,结果回了家之后就这怂样子?
被人堵在自己家门口,不让回家,连个屁都不敢放?
还凶我?
还不让我说话?
我是为了谁啊?!
我贱啊?!
现在你没出息,没骨气,我有!
她的大小姐脾气再次涌上心头,怒声道:“就不够!”
说着,一把拉住陈九的手就要往里冲。
男人伸出胳膊拦在二人身前,体内罡气涌动泻出些许,将束芯挡住。
束芯只觉身前多了道无形气墙,自己撞上去之后,便被立马反弹回来,额头有些微痛,身体随之失去平衡。
摇摇晃晃间,陈九扶住她的柔软腰肢替其保持平衡,又在瞬间缩回手。
电光火石间,束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大概是挨揍了,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单手捂着额头凝望男人,紧接又瞥了眼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陈九。
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淡定模样,让束芯更加愤怒,随之而来的,是哀伤、委屈。
果然,我又做了那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蠢货。
呵呵,人家的家事,他自己都不在意,或者说不敢在意。
那我上赶着掺和什么劲?
哪怕我刚才真的当众出丑瘫软倒地,他也只会嫌弃我给他丢人了吧?
呵呵,也是,陈家里头随便拎出来一个小喽啰,也比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更难缠。
他怎么会去为了我得罪这些人呢?
想通这些事情后,束芯凄然一笑就要离开。
男人于此时忽然抬起手臂,冷声道:“擅闯禁地,杀无赦。”
岗楼上巡逻着的士兵们,仿佛收到指令一般,在男人抬起手的刹那,齐齐拉动枪栓,将冰冷的枪口对准底下的那二人。
他们谁都不认识,或者说谁都认识,可这无关紧要。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命令到,无论面前是谁,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果断开枪。
全场弥漫着肃杀之气。
男人举起的手臂没有放下,面色冷漠接着道:“但看在你是九少爷请来得客人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请自觉前往待客室等候,红楼的人会按例带你回去进行问询,或是接受惩处。”
当被冰冷的枪口对准的那一刻,束芯觉得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鸡皮疙瘩止不住地炸出来,根本没听清男人刚才说得是什么。
这会儿,她心底只盘旋着一道声音:事情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