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一个矮小村落的灯火尚未散尽,隐约能看到大半轮廓,逐渐的将自己展露在黎明的黑暗里。
秦君行来此已一月有余,那天夜晚,当他第一眼看到这里的原住民时就知道自己最怕出现的麻烦应该是不会出现了,这里的人和地球上的东方人差不多,语言居然也大致类似,只有少数不懂的方言需要细细揣摩,经过简单的盘问,也许是改变的年纪帮了他,秦君行随便编了个理由,尽管对方几乎不信,但还是让他在这里暂时住了下来。
收留他的是一个姓陆的妇人,与丈夫同姓,只是她丈夫去世已经快十年了,留有一女,叫陆采芙,和秦君行现在看上去的年纪差不多大。从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口中秦君行得知,这是一个仅有三千多人口的小村落,坐落在一个名为“乾”的强大王朝的最北端,至于这个大乾王朝有多大,村里无人知晓。村落的名字在他看来很奇怪,叫“开守”,世世代代生活在雪玉山下。整个村落里大多数人都姓陆,像他们这种小村落,附近还有数十个,偶尔互通有无,也经常发生摩擦,村民的生活方式还相当原始,牧羊,狩猎,像是三千年前的华夏小村落,却又有所不同,这里的成年男子身体素质要高的多,最重要的是,经过沟通,秦哥得知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类似华夏神话故事里才有的修行之人,据说厉害的修士甚至能活上千年之久。
“莫非科学的尽头,当真是神学?”天还没亮,秦君行便早早起床,突然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对未来他需要仔细思考一下。
“吼!…呼…吼!”就在秦哥沉思的时候,一声恐怖的震天兽吼从冰川深处传出,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秦君行猛地转头,远远望去,一个黑色的庞大身影此时正趴在雪玉山脉的一座山峰之上,下一刻,一条巨尾惊觉乍现,那黑影一声痛苦的怒吼,从山巅被扫了下来!
虽然开守村离雪玉山还有挺远的距离,但是对于这种巨兽而言不过咫尺罢了。巨大的震感从雪玉山方向传来,几息之后,整个村落所有人便都从家里跑了出来,惊恐的看着远处厮杀的两尊巨兽,孩童的哭泣声顿时此起彼伏。
秦哥自己也没想到,才来到这里一个月,居然见到了此等凶物!
“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村民惊恐之余开始疯狂向远处逃去。
“孩子,跟阿娘跑!快!”就在秦君行还专注的看着凶兽殊死搏杀的时候,胳膊被人用力一拉,秦君行回头,发现来人正是收养他的陆氏妇人,此刻她正满脸焦急,左手还拉着被兽吼惊吓的有些惊慌失措的采芙。
“是镇山兽?它不应该在山脉最深处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居然有东西能跟它厮杀!”
“吼!”巨蟒般的凶兽丝丝吐信,头生双角,再次将尾巴狠狠抽向巨兽,一双猩红的双眼如黑夜里的灯笼,摄人心魄。那庞大的巨影不甘示弱,一个闪身躲过攻击,恐怖的兽爪死死拍在对方身上!
雪山激荡,恐怖的凶焰十里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抛洒的鲜血在黎明背景的衬托下闪烁着黑暗的光芒,一声声震慑人心兽吼十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巨兽的交锋,于凡人而言,便是毁灭的天灾。
“想不到,这穷山恶水处竟有龙血恶蛟!看样子还受了重伤,当真乃天幸,今日本座若取了你的妖源开炉炼丹,定能突破百年桎梏!”
兽吼未绝,又是一声长啸,人未到声先至,一条火红划过长空,延绵数百米,璨如匹练,燃如星火!
所有人瞬间驻足,抬头望天,一个身穿赤色道袍身负神剑的男子御风而行,剑气浩荡笼罩苍穹!
“去!”
一声轻呵,身后神剑出窍,华如流光,一剑便斩落山峰,如切豆腐一般。山体崩塌,带落滚滚碎石,天地震荡。几个转瞬间,巨蛟已身伤上加伤,被一剑斩断蛟尾。
“昂!”恶蛟吃痛,声似龙吟,放开对手,履水吐焰,欲煅烧神剑,身子猛地一弹,眼露凶光冲向来人。另一边,那所谓的镇山兽见神剑之威,眼中人性化的闪过深深忌惮,低吼一声,扭头潜入冰川,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冰原。
“还想反抗!”
一声冷哼,手中剑诀一变,神剑在空中飞舞,剑身猛地腾起熊熊烈火,冲着恶蛟一剑斩出!
恐怖的杀机乍现,恶蛟眼中露出惊意,想转身却为时已晚,一道剑芒闪过,兽首已被神剑当场贯穿!
“哈哈哈哈!万万没想到,还是个渡了化形大劫的蛟龙,只可惜渡劫失败身受重伤,难怪,难怪那血脉驳杂的陆吾也敢不知死活的出手挑衅。”
男子一剑挑起蛟龙尸身,转瞬间便不知收入何处,神剑入鞘,漠然向村子方向望了一眼,众人只觉心中一片冰冷,如被神只漠视的蝼蚁。再回头,男子已然御风而行,向着巨兽逃离的方向追去。
秦君行全程目睹了男子斩杀蛟龙的过程,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更直观的认知,这里简直如同神话中的蛮荒世界,没有法律,没有安逸的朝九晚五,恐怖的凶兽恐怕能吞天噬地,强大的修士更是能凭借一己之力搬山倒海。
这一刻,秦君行的内心终于有了目标,他要成为一个修士,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这个世界更好的活下去,如果有可能,他更想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找到自己的缺失的情感,做一回真正的人。
“好强的剑意,没想到这么偏的地方还有玄门的人,而且来人恐怕修为不低。”
正当秦君行盘算着打听什么地方才可以接触到修行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十多个身穿黑色玄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到来村口,此刻皆背对着村落,看向雪玉山方向,仅仅站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到温度都低了几度。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为首之人声音异常沙哑。
“大人,难道就这么回去?”有人疑问,声音冰冷。
为首之人摇了摇头。
“不不不,既然来了,总要带走点什么。”
话罢,为首之人转过头,微微咧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目光森然,似九幽的恶灵,喉咙上的恐怖刀疤异常醒目,看样子,曾经差点被人斩下头颅。
难怪说话像破了的风箱一般。
秦君行双眼微眯,他在边境待了那么久,从这些人身上,他感受到了浓烈如狂潮般的杀气。
极致危险!
可秦君行却没有任何办法,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一刻,秦君行不免想到,如果自己拥有似方才负剑之人那样的强大力量,想来又是另一番光景。有力量,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活下去,才能有机会找回自己的心,才能找回这尘世间任何凡人都能唾手可得的七情六欲,才能真正感受做一个有血肉的人。
不自觉的,秦君行向后退了一步。
黑袍人转过身子看向村落,猛然间,一股极其恐怖的杀气笼罩了整个村子!
整个村子在恐怖的杀机笼罩下,居然没有人再敢发声,甚至连孩童都停止了哭泣!
秦君行觉察到自己胳膊不停的抖动,低头看去,陆氏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指骨惨白,身如筛糠,旁边的小女孩也止不住的打颤。
“杀!”
然而,村民的恐惧并没有换来来人的怜悯,为首之人一声低喝,手下之人如死神的使者,幽灵般冲入村落。刹那间,血光冲天!惨叫声此起彼伏,哀嚎和哭喊似夜枭的悲戚,响彻了开守村。
“唰!”秦哥只感到眼前一红,脸上一热,一道剑芒从眼前闪过,身旁的陆氏捂着喉咙,却不能阻止鲜血的狂飙,想出声,却说不出话,双目惊恐跪在地上。
“娘!”另一侧,陆氏的小女儿采芙惊声尖叫,一把扑到娘亲怀里,抱着自己的娘亲嚎啕大哭,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她疯狂的呼喊着娘亲的名字,想要挽回这一切,却又那么的苍白无力。
陆氏艰难的转过头,剧痛让她汗如雨下,怜爱又哀伤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灰暗的眸子中带着无尽的不舍,终究失去了神采。
仅仅一刻钟,十多人再次回到村口,默然而立,杀气盈野,刀锋剑刃依然闪亮如新,竟是滴血不沾,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闪烁着森然的冷芒!
“执事大人,村里除了百二十七名孩童外,其余人已尽数诛杀。”
“很好。”为首的被称作执事的男子点了点头,咧嘴扫了一眼被赶到村口处一脸恐惧的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孩童森然一笑,似乎挺满意的样子。秦君行站在人群里,一脸惊恐的偷瞄着众人,并不是他内心真的感到了恐惧,事实上,他的心中毫无波动,没有恐惧也没有同情,但是他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不过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一丝的特别,否则必定引起对方的注意。
“我知道,你们很恨我。”执事不以为意,目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的孩童,凛冽的杀机让活下来的孩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不用恨我,在我眼中,你们不过蝼蚁而已。恰恰相反,你们应该感谢我,因为我给了你们进入魔道圣地的机会,只不过……”
“你们中很多人可能很快就会死去!桀桀!”
“走吧,碰巧路过,既然来都来了,算算日子,也快到杀堂养蛊的日子了,若是能留下几个种子那便是意外,若是没有,那死了便死了吧。”执事随意的摆了摆手,身侧一个男子点了点头,右手伸出,向着虚空一抓,一团黑色火焰腾起,火光摇曳如幽冥烛影,片刻后火势暴涨,眨眼睛便吞噬了整个开守村。随即,沈执事黑袍一甩,秦君行等人便失去了意识,对着身后的众人点了点头,一行人遁入虚空。
至此,大乾王朝雪玉山下的开守村从此消失在世界上,留下的不过是一片被烧焦的废墟和已经扭曲不成人形的尸骸。
秦君行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最庆幸的便是自己早早的将那根从棺椁中带出的手骨藏了起来。如若此行还有命能活下来,再找机会回到这里取回那段手骨吧。只是不知,此一去又是何种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