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三爷回到那个水塘边,棍儿和肥牛也回来了。
三人都已疲惫不堪,两天两夜没睡觉了,棍儿都咳嗽了,肥牛血压又升高了。
但三人都没获得好消息。
陈三爷在蕉府周围守了一天,也没看见蕉老二的身影。
肥牛和棍儿跑遍了洋场内外各大饭店,总计12家包场预定,有林公馆预定、许府预定、旗人贝勒爷预定,巡回法庭预定,等等。
就是没有蕉府预定。
陈三爷皱眉问:“人都撒下去了吗?”
棍儿说:“撒下去了,我找了十六个小孩,都很聪明,蕉老二的报纸照片也给他们看了,都很清楚!”
“东西呢?”
“什么东西?”
陈三爷一瞪眼:“烟花、爆竹、黄磷、胶片!”
棍儿赶忙把身后的背篓拎过来,往陈三爷面前一放:“烟花、爆竹、黄磷都有了!今天我也去电影院踩点了,放映室的门锁我也观察了,胶片明天必能弄到手!”
陈三爷点点头。
棍儿从背篓中拿起一个小玻璃瓶:“这些黄磷是从药铺买的,我也没见过这玩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水爷,您检查一下!”
说着,嘣地一声,把瓶塞拔出来。
陈三爷吓了一跳,赶忙夺过来:“你疯了?这玩意会自燃!小心把烟花弄炸了!”
说罢,陈三爷小心翼翼地从瓶中倒出一些黄磷,抹在手心,随着空气的流动,黄磷产生氧化,很快,噗地一声,燃烧起来。
陈三爷立马吹灭,笑道:“没问题!”
他对这玩意太熟了,以前表演魔术时,经常用。
棍儿非常高兴,得到了老大的认可。
肥牛则在一旁表情迷离,有些倦怠。
陈三爷问:“你怎么了?”
肥牛说:“头疼,头疼,脑袋瓜子轰轰的。”
棍儿说:“牛哥一直有头风病,怕累怕熬夜。”
陈三爷知道这个病的厉害,忙说:“你去旁边那个林子,汽车就被我藏在那里,上车休息一下!”
“没事水爷,我能坚持。”
“你快去吧!”
肥牛跑到车上睡觉去了。
棍儿眨眨眼说:“那我回市里,继续打探消息!”
陈三爷想了想,突然问:“报纸呢?买了没?”
“买了,买了!差点忘了!”棍儿将手伸进怀里,掏了出来。
陈三爷拿过来,走入林中,生了一堆火,仔细阅读。
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棍儿说:“水爷,我出发了!”
陈三爷一拍他的肩膀:“先去车里眯一会儿吧,睡两个时辰,五更天出发!”
棍儿高兴坏了:“好嘞水爷,您也歇会吧。”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棍儿也去了车上。
陈三爷坐在火堆前,皱眉思考。
他眼睛都红了,布满血丝,熬得,一直在用脑,一直在思考。
他有一个天才的计划,如果成功了,他在天津就有一席之地。
但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是天塌地陷。
人力所能及的,他一定会做到,可人力之外的呢?
那就是天意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时间可不等人,10天后,玫瑰会怎样?
10天内,龙海升会不会找到自己?
还有,蕉老二最近怎么这么寂静呢?
陈三爷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摸不准蕉老二的出行规律、行程安排,一切都前功尽弃!
陈三爷仰望夜空:老天啊,老天,帮帮我吧!
我本后山人,今为堂前客,造化弄人,无心作恶!
又是一夜没睡。
天蒙蒙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三人在水塘边洗了洗脸,抖擞精神,再次奔向市里。
晚上亥时许,三人各自回来了。
一无所获!
就连码头上的孩子,也没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报纸上依然是山海关爆发枪战的新闻,还有戏子名伶的桃色事件。
但棍儿带回来一盘电影胶片,这是唯一收获。
陈三爷一句话也没说,命令棍儿和肥牛马上休息,明天再探。
夜无声,乌云行。
一连四天过去了,毫无进展。
陈三爷快撑不住了,当晚他郁结难发,仰天长叹,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棍儿和肥牛一下扑过去:“水爷!”
陈三爷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辰时,晨曦穿透深林,柔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发现自己躺在车的后排座上。
起身一看,棍儿和肥牛正在前排坐着睡觉。
听到动静了,棍儿和肥牛赶紧起身:“水爷,您醒了?”
陈三爷点点头。
“要不要去看郎中?”
陈三爷摇摇头。
第五天了,第五天了,一切都像死一般寂静!
时空仿佛隔绝了,大地仿佛昏睡了!
这该死的人间!这悲催的命运!
难道我的推算全错了?
难道一切都不会按照我设想地发展?
陈三爷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
又是三天过去了。
第八天了!
第八天了!
玫瑰要死了!
陈三爷也要死了!
他像狮子一样暴躁,像兔子一样忐忑,像猴子一样警觉,像丧家犬一样落魄!
心跳次数一直就没降下来,心脏仿佛要跃出胸膛。
焦虑不安,束手无策。
明月无声滑过云层,沟渠弯弯依然寂静。
突然,陈三爷解开衣衫,将外衣脱下。
棍儿和肥牛愣愣地看着他:“水爷?”
陈三爷走到水塘边,站在一个高岗上,一个深呼吸,纵身一跃,扎入水中。
“水爷!”棍儿和肥牛一起呐喊。
陈三爷在惯性作用下,任凭自己的身体沉入水中。
他翻了个身,静静地躺在水下,透过水层,遥望夜空。
明月怒放光彩,仿佛白玉盘挂在天心,月光穿透水层,洒在他的脸上。
水波晃动,光影折射。
这几十秒,他放空身心,仿佛子宫里的婴儿,被羊水包裹,温暖寂静。
又似临盆前的躁动,孕育着新生。
突然,他的心激灵一下:“有了!”
棍儿和肥牛还以为陈三爷自杀了呢,在岸上焦急等待。
蓦地,陈三爷破水而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声震九霄。
棍儿和肥牛已经傻了,怀疑陈三爷精神错乱了。
他俩其实一直就很糊涂,没搞明白陈三爷到底要干什么。
按照陈三爷在土匪窝的承诺,陈三爷应该去弄死龙海升。
但按照之前的策略,他们应该去炸死蕉老二。
到底弄谁?
陈三爷不说,他俩也不敢问。
陈三爷从水塘里走上来,二人赶忙把衣服递过去。
陈三爷穿上衣服,道:“肥牛,明天你不用去市里探消息了!”
肥牛还以为被踢出局了,忙说:“水爷,我身体还行,头风病没事。”
陈三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肥牛眼睛一亮:“啥?”
陈三爷搂着肥牛和棍儿的脖子,三人肩并肩走进树林,陈三爷慢慢阐述:“肥牛你这样,明天,买一张火车票……”
棍儿和肥牛静静听着,最终,哈哈大笑。
天亮了,三人返回街头。
既要打探消息,又要防止被龙海升的人发现,既在躲避,又在进攻。
也挺不容易的。
一个报童沿街跑过来,边跑边喊:“号外!号外!特大号外!中英日三国谈判结束,蕉爷成功收购远东贸易公司!”
陈三爷心头一颤,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就等这一刻呢!
赶忙买了一份报纸,躲在角落里仔细一看,千真万确!
成了!成了!
百折千回春风至,回眸一笑桃花开!
他即将登上天津卫最耀眼的舞台!
局中局,计中计,全面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