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升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白小浪。
表兄弟俩又走到一起做事了。
白小浪手里拎着一个人:雷子。
雷子作为四姨太孙美婵的司机兼保镖,刚才在甲板上放风,被白小浪偷袭了,现在还半晕着呢。
龙海升见了陈三爷,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水弟!你好啊——八天不见,兴风作浪啊!”
陈三爷哼哼一笑:“你来了?”
“来了!我不来,你岂不是跑掉了?瞧瞧!这么多红颜知己帮你逃命,陈三儿啊,你他妈的是女人的葡萄变的吗,个个离不开你?”
陈三爷冷冷一笑:“龙海升啊,你也算是庸俗到底,浪得透彻!”
一旁的白小浪不乐意了:“小子!说话注点意!‘浪’这个字不要随便用,津门敢称‘浪’的,只有我一个!”
龙海升怒瞥白小浪一眼:“这很重要吗?”
“我只是强调一下!”
龙海升一抬枪口,对准陈三爷的脑袋:“水弟,跟我走吧?”
四姨太大怒:“龙海升!你想干什么?”
龙海升微微一笑:“四太太,今天,鄙人不能给你面子了,为啥呢?这不是私事,是公事!陈三在裕昌饭店招待会上投放炸弹,造成人员伤亡,扰乱中外贸易,危害公共安全,警察厅、巡捕房、租界内外、黑白两道都在找他!大家都知道他是我龙海升的人,这个时候,我可不能护短,否则,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三爷怒道:“不是你让我炸的吗?”
“我踏马让你炸的是货船!谁让你炸蕉老二了?”
“不都一样吗?”
“一样个屁啊!炸货船是毁坏财物,炸蕉老二,是故意杀人!一个财产权,一个人身权,你懂不懂啊?”
陈三爷笑了:“哎哟,三哥,不愧是津门老混子,懂法律啊?可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我炸了港口货船,你依然会绑了我,把我交出去!”
“哈哈哈哈!聪明!水弟啊,谁都猜不到你会藏在哪里,只有我龙海升,知道你一定会躲在四太太家里!你俩是情人嘛!所以,我早早地就在四太太家周围盯梢了!嘿嘿嘿嘿!”
四姨太怒道:“你敢盯我的梢?你就不怕韩大帅宰了你?”
龙海升大笑:“太太啊,你不懂政治,韩大帅这次也会站在我这一边!党纪国法啊!韩大帅也是国民党员啊,陈三犯了国法,总得给天津市民一个交待!”
陈三爷怒道:“别废话了!既然落在你手里,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一旁的白小浪一瞪眼:“操蛋嘞,还是个文化人?我就不信天津卫还有比我更有文化的!你拽什么啊?一嘴的封建陈词滥调!接触过西洋文化吗?听过西洋歌剧吗?知道大仲马吗?知道莎士比亚吗?”
陈三爷哼哼一笑:“爱情似海,我给人越多,自己越富,只因二者无穷尽!”
“说啥呢?”白小浪眨眨眼睛问。
陈三爷道:“莎士比亚的剧作——《罗密欧与朱丽叶》。”
白小浪咽了一口唾沫,很尴尬,但不服输:“不就是一个船长复仇的故事吗?”
陈三爷瞥了他一眼:“你说的那是《基督山伯爵》,跟莎士比亚没关系!”
龙海升都不耐烦了:“唉呀!什么伯爵、勃起的!有意思吗?讨论这个有意思吗?!带走,带走!”
程秀秀急切地说:“陈三,你不能跟他们走!!”
龙海升从瞅了瞅程秀秀:“小姑娘,我可告诉你,我不管你是跑船的,还是经商的,这事你少掺和!否则以包庇罪论,把你也带走!”
说罢,枪口往陈三爷脑袋上一顶:“走!”
陈三爷深情地看了看四姨太和程秀秀:“二位保重!”
说完,径直走出船舱。
白小浪瞅了瞅四姨太和程秀秀,狡黠一笑:“哎呀,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嘛!好男人有得是!鄙人姓白,名小浪……”
“滚——”四姨太一声怒吼。
白小浪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狠,你狠。”
龙海升和白小浪把陈三爷塞进车里,带回了五大道别墅的地下室。
这里曾经关押过玫瑰。
白小浪用绳子把陈三爷绑在一个铁椅子上,铁椅子靠墙,四根腿已固定在地下。
陈三爷也不抗拒,抗拒必挨揍,他今天挨揍挨得够多了,不想再挨打了。
龙海升坐在他面前,抽着雪茄,道:“水弟,说说吧,咋想的?”
陈三爷言辞恳切:“三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蕉老二是你最大的仇敌,我灭掉蕉老二,你在天津再无对手!”
龙海升一笑:“打打打!不打不说实话!”
白小浪冲上去,“嗙、嗙、嗙”,给了陈三爷心口三拳。
练家子,出手特狠。
陈三爷胸口一阵热浪翻滚,“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陈三爷缓了缓神,有气无力:“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龙海升哼哼一笑:“别耍心机!否则,我让你脱层皮!”
陈三爷点点头:“之前……你让我去炸港口货船,无非是设了个局,等我炸了货船,你一定会把我送给蕉老二,以我为筹码,进行谈判。我如果想自救,只有炸死蕉老二,这样的话,你们就谈不成了,而且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指使的我,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就会重新启用我……”
龙海升静静地听着:“肉彪子和铁罗汉,是不是你弄死的?”
陈三爷点点头:“只有弄死他俩,你手下无人了,我才是唯一的人选,帮你打理三大赌场。”
龙海升咬牙切齿:“你这个杂种!”
白小浪冲上去又给了陈三爷两拳:“欺负‘小刀会’无人是吧?没想到还有浪哥吧?”
陈三爷一阵剧烈咳嗽,血喷了一地。
龙海升瞥了白小浪一眼:“你下手轻点,给他留口气,真死在咱手里,还说不清呢!”
白小浪得意地晃了晃拳头:“我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呢!一个小白脸!瞧他这个揍性!表哥,你夸大他的能力了!”
陈三爷仰天大笑,血水顺着嘴角汩汩往下淌。
龙海升和白小浪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陈三爷深吸一口气,道:“龙海升……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就看你有没有魄力了,蕉老二一死,天津卫再也没有人能跟你抗衡,我们精诚合作,打造一个赌博帝国!横扫平津、直插中原,干翻上海帮,收编武汉、广州博彩业,我们做民国赌坛最大的王!”
龙海升点点头,道:“陈三啊,如果半年前,你对我说这些话,我一定全力支持你。可现在的天津卫,已不是半年前的天津卫了,中、英、日三国谈判结束,蕉老二主持大局了!”
陈三爷怒吼:“你就这么怕蕉老二吗?”
“我不是怕他!我龙海升怕过谁?远东贸易公司是个大盘子,背后站了很多高人,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重点督促的项目,这个时候谁要是跳出来捣乱,那是自寻死路!当然,只有你,这个亡命徒,敢去放炸弹!”
陈三爷绝望地看着龙海升:“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把我交出去?”
龙海升点点头:“水弟啊,我佩服你的胆量,可惜,时机不对!”
陈三爷疯狂咆哮:“龙海升!龙海升!你这么怂吗?你大哥二哥的仇你忘了吗?肠子流了一地啊!”
龙海升仰天大笑,突然走过去,猛地捶了陈三爷一拳:“你听好了!你就是一条狗,咬错了人!主人的家事,不用你掺和!”
陈三爷仰天纵泪:“可怜啊,可怜啊!我陈三瞎了眼了!”
“哭吧,过了今晚,你就得去跟阎王报道了!”
陈三爷怒视而视,眼中迸射烈焰:“龙海升,你听我说!蕉老二已经死了,你就不能自己插手远东贸易公司吗?蕉老二能掌控一切,你为什么不能?我还有用,我懂英文、懂法文、懂日文,我辅佐你,我们通过远东贸易公司洗白自己,做工商代表、做协会会长、做市长、做省长!你再也不是贫民窟出来的混子,而是政府要员,封疆大吏!”
龙海升沉思片刻,道:“水弟啊,抱负远大,可惜,生不逢时!蕉老二没死,还提着一口气,现在伦敦教会医院里躺着呢。”
陈三爷大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龙海升冷冷一笑:“我曾经无数次幻想做掉蕉老二,可这一刻,我祈祷,他能活着,至少能活过明天,我把你带到他跟前,洗清我自己,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也算对黑白两道,有个交待。”
陈三爷疯狂吼叫:“为什么不趁机干掉他?!为什么?!龙海升,你的狠劲呢?!”
“哈哈哈哈。”龙海升大笑,“我现在要是干掉蕉老二,所有人会一起打我!黑道,我不怕,黄道,我不怕,我怕的是白道!白道才是最可怕的!真惹恼了财政部长、三省督军,十个龙海升的脑袋都不够用!水弟,你还是嫩了点,死得不冤!”
陈三爷摇头苦笑,泪水哗哗而下。
此刻,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小诸葛走进了地下室,凑在龙海升耳边:“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蕉老二醒过来了!”
龙海升冷冷一笑:“水弟,听到没?蕉二爷从昏迷中清醒了,我想,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陈三爷垂下了头,像死了一样,一言不发,任凭鲜血滴滴答答从嘴里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