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蕉爷,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他中午才会到吗?怎么提前来了?”
蕉老二哼哼一笑:“老华爷不提前来,怎么躲过你们的暗杀啊?陈三,别以为你把麻六那群土匪弄进天津卫我不知道!”
陈三爷心下一惊:谁走漏了风声?
老华爷微微一笑,坐在了沙发上,鸭梨状的脑袋一晃:“陈三,上次长乐坊一战,舒服不?爷给你留足了面子了不?”
陈三爷一笑:“我就知道老华爷不简单,上次是故意输给我!”
“后生,你是把好手,可惜,我们兵戎相见,我得干掉你!”
陈三爷满心失落,绝望到了极点:“蕉爷!我这么为你卖命,你还是把我卖了?”
蕉爷点点头:“没办法,你始终是个外人!”
陈三爷咬着牙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确实该死!一开始就不该跟蕉爷争吃的!但临死之前,我想问件事儿!”
蕉爷一愣:“你说!”
陈三爷将目光投向老华爷:“华爷怎么会精通《弹指鹅幻》?难道跟大流杂技团,有渊源?”
老华爷一抖长衫,呵呵一笑:“后生!告诉你也无妨!从你师父‘大流马’那里论,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陈三爷身子一颤:“请讲!”
“你师父没跟你提过这段往事吗?早年,我和他共同学艺,拜在济南府陵县‘壳爷’的门下,我们是师兄弟,后来你师父创立‘大流杂技团’,容不下我,我不得已落草为寇,一正一邪,各自为生!可惜啊,你师父是个短命鬼,死了,我还活着!”
陈三爷浑身冒冷汗,他终于知道了老华爷的身份,就是当年师姐口中那个绰号“棺材瓤子”的人!
擅长表演起死回生的魔术,曾躺在棺材里,埋入地下,十五天后,破土而出。
这不但是个魔术师,还是个神棍!
遂得“棺材瓤子”的称号。
“棺材瓤子”本名叫霍四栏,字九岭,山东陵县人,早年和师父一起学艺,后来师父创立“大流杂技团”,他是二当家。
有一次,去南洋演出,海上遇到风暴,船翻了,霍四栏落水,不知所踪。
原来是金蝉脱壳,自己单干了,成了赌徒。
陈三爷曾多次向师父询问“棺材瓤子”的事情,但师父一脸震怒,每次都不允许提这个人。
“棺材瓤子”,是整个大流杂技团的禁忌话题。
一切水落石出,老华爷,原名并不叫庞华山,而是霍四栏,庞华山只是个假名,年龄也是假的,他至少五十多岁了,只不过皮肤不错,像鸭梨水嫩,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
陈三爷终于明白了,难怪老华爷的手法娴熟,原来师出同门。
陈三爷的额头汗都下来了,这个局面,他赢不了了,里里外外都是输,一念闪过,哈哈一笑:“那太好喽!师叔,今天正好您在这儿,您就做媒人,代表婆家人,保下我和沈小姐这桩婚事!”
老华爷一愣,鸭梨大脸笑容绽开:“操!你是不是惊吓过度,失心疯了?我还给你做媒?我今天一定‘做’了你!”
蕉爷冷冷一笑:“陈三啊,别耍嘴皮子了!你以为我最近忙远东贸易公司的事,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骗蔡猫和孙老二的钱,想嫁祸到我身上,我不知?手段,你是有的,脑子,你更有,可惜生不逢时,我必须做掉你!”
陈三爷一声怒吼:“值吗?!用一个上海的外人,也不用自己人?我是你的人啊,蕉爷!上海黑帮,靠不住!”
蕉爷瞥了陈三爷一眼,冷笑道:“后生,你死就死在没摆正自己的位置!黄泉路上,慢慢反思吧!不过,我不会亏待你,七月十五,我会带着茹茹,给你上新坟!”
蕉爷话音刚落,周围几个打手就拥过来,卸了陈三爷的枪,把陈三爷推出门外。
陈三爷扭头大喊:“蕉爷!就没缓了吗?”
“去吧,去吧,赶个好时辰投胎!”
陈三爷还想说些什么,一个绰号“哑巴”的打手,狠狠扇了陈三爷几个嘴巴掌:“别你妈的叨逼了!赶紧走!”
陈三爷被推出蕉爷府邸,押上了一辆轿车。
这轿车不是陈三爷刚刚开来的那辆,而是另外一辆,上面一个司机,早已等待多时。
陈三爷万万没想到,蕉爷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今天就是要送他走。
本来,他还想反客为主,和蕉爷彻底摊牌,供出所有阴谋,不再逃跑,踏踏实实经营赌场,为蕉爷鞍前马后,没想到蕉爷早有预谋,被蕉爷反杀了。
汽车缓缓开车洋场,直奔郊区。
后座上,陈三爷被夹在中间,两边各有一个打手,枪口指着陈三爷的脑袋。
这可不是一般的打手,都是蕉爷十二护卫队里的人,会功夫,枪法好。
上次在“裕昌饭店”放炸弹行刺,一个打手追击陈三爷,被陈三爷在林子中用飞刀弄死了,十二人的刺杀团,还剩十一人,这十一人都恨得咬牙切齿,欲报此仇。
现在机会来了,坐在陈三爷两边的人,一个绰号“哑巴”,一个绰号“截子”,都是狠角色。
汽车开出了市区,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陈三爷的心拔凉拔凉,蕉老二太无情了,如果不是看在沈心茹的面子上,他早就应该弄死蕉老二。
他一生最忌讳别人拿他当猴子耍,如今他又成了那只猴子。
周围的树林、田野、村庄,倏忽掠过,这是他这一生最后看到的人间景色,他今天要被除掉了。
车子疾驰而行,陈三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时空仿佛凝固了,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突然,陈三爷开口问:“咱这是去哪儿?”
哑巴和截子都没说话,不搭理他。
陈三爷怅然道:“一年前,我和沈小姐相识,沈小姐秀外慧中、温文尔雅,深深打动了我……”
哑巴和截子纹丝不动,枪指着陈三爷,他们权当这是死囚最后的留言。
陈三爷接着说:“我就是个贫民,自己走错了路,我怨不得别人!26岁,步入赌场,在曹县得罪了潘召,后入东北,得罪了海爷,来到天津,又惹恼了蕉爷,我投靠龙海升,最终把龙海升干掉,我以为可以扬名立万,没想到,还是一颗棋子!”
哑巴和截子一脸冷漠,一声不吭。
“你们其实和我一样,为钱卖命,什么义薄云天、情比金坚,都是假的!我之所以接近沈心茹,就是想抱上蕉爷的大腿!可惜,我失败了!”
哑巴和截子依旧一言不发。
“失败归失败,可人死挣扎,我不想死!我也留了后手,你们想听吗?”
二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