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师爷孔麒麟带人赶了过来,此刻阿毛、秃鹰也带人回来了,集体动手,搬运尸体。
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当和煦的阳光再次洒落蕉府的院子时,院子里已打扫得干干净净。
码头开过来三辆卡车,在太阳升起之前,将所有尸体拉到三岔口沙石滩,早已挖好大坑,直接埋掉。
蕉爷坐在被子弹打得墙皮剥落的客厅里,悠闲地喝着茶、抽着烟,孔麒麟等人在一旁收拾打烂的家具,擦拭地上的血迹。
仆人们也被哑巴从外面的临时住所接回来了,大家各就各位,该打扫院子的打扫院子,该浇花的浇花,该做饭的做饭,该收拾房间的收拾房间。
花盆被炸烂了,没关系,再去街上买。
“老爷,今天早饭吃什么?”一个女佣问。
蕉爷想了想:“小米粥。”
女佣诧异:“小米……粥?”暗忖:蕉爷从来不吃素,怎么今天突然喝小米粥,这么简朴?
蕉爷长吁一口气,笑道:“二十年前,我和津门四公子恶斗,我被他们追着打,无处可逃,三天三夜,一口饭没吃,后来逃到码头上,藏在一个小船里,一个老婆婆给我熬了一碗小米粥,那一次,我觉得小米粥是那么地香甜,今天,我想喝小米粥。”
“好的,老爷。”
女佣走到厨房,发现乱七八糟,瓶瓶罐罐都被打翻了,重新收拾,找到小米,放入锅中,倒上清水,开始熬粥。
“师爷!”蕉爷喊了一句。
孔麒麟赶忙放下手中的拖把,走过来:“蕉爷?”
“中午,把三个姨太太都接过来,好久没和她们一起吃饭了!”
“是,蕉爷!”
蕉爷,除了正房,也就是沈心茹的母亲,还纳了三房姨太太,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维护自尊,他的肾不是冻坏了嘛,竖不起来,为了遮丑,大张旗鼓地纳妾。
多年来,这三房姨太太都住在外宅,蕉爷给她们置办的房子。
沈心茹不允许她们进蕉府,沈心茹自13岁随母亲从欧洲回来后,就对自己父亲和三个姨太太深恶痛绝。
那时她还是小丫头,叉着腰对蕉老二说:“你要是敢让那三个臭婆娘进咱家,我就不再认你这个爹!”
蕉爷都笑了:“好好好,我听闺女的。”
对于蕉爷来说,三房姨太太是撑面子的事儿,他也没生理需求,所以住在哪里无所谓。
随着沈心茹年龄越来越大,父女关系也越来越差,尤其是母亲死后,沈心茹自己搬出去住了。
蕉老二始终遵循着自己对女儿的承诺,不让三个姨太太进门。
但今天,他想破这个例,因为今天是他的重生。
他消灭了胡八爷的有生力量,胡老八再也组织不了这么多人马了。
砍下胡老八的脑袋,只是时间问题。
师爷孔麒麟叫来司机,刚要出发去接三个姨太太,蕉爷又把他喊住了:“等下!”
“蕉爷还有什么吩咐?”
“把茹茹也接过来。”
“嗯?”师爷一愣,心里打鼓了:沈心茹和三房姨太太势不两立啊!
“按我说的办!”
“是!”
孔麒麟点点头,径自离开,他必须按蕉爷说得办,蕉爷太高深了,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跟了蕉爷这么多年,今天才发现,蕉爷是深不见底。
蕉爷连他这个贴身师爷都瞒了,刚才一进门看到满院尸体,又看到门房里马克沁机枪弹壳,他就知道刘督统回来了。
但蕉爷对谁都没说。
蕉爷的三房姨太太,大姨太叫周国香、二姨太叫于巧贞、三姨太叫孙莲蓉,都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也是大户人家出身。
当年蕉爷纳妾的时候,人家可不知道蕉爷阳痿,那时蕉爷风华正茂,财大气粗,正是春风得意时。
三个女人都是十七八岁,就嫁给了蕉爷,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全成半老徐娘。
这二十年,三个女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蕉爷有手腕,安排得极好,他允许三个姨太太找“面首”,只是有两样,要死死记住:
其一,绝对不能透露蕉爷阳痿不举的事。
其二,无论怎么玩,不能生下孩子。
胆敢违反,蕉爷必杀之,不但杀女人,还要杀孩子。
杀孩子的手法,在大文豪柔石的小说《为奴隶的母亲》中有记载:把刚生下来的小孩,扔进沸水中。
蕉爷说到做到。
三个姨太太知道蕉爷心狠手辣,没有一个敢违令的。
蕉爷也算大度,知道自己不行,不可能让三个女人守活寡,暗示三人可以找男人,三人一开始不敢,以为是蕉爷试探她们,后来蕉爷天天把戏班子往外宅领,通宵达旦唱大戏,都是津门名角,男花旦,三个姨太太有点忍不住了。
夜过子时,浮云遮月,酒入半酣,丹青如画,回眸一笑,风情万种,哪个女人不心动?
在那个时代,这是演艺界最亮的角儿,相当于后来的电影明星。
男女富豪,趋之若鹜。
很多阔太太,都养过梨园行的小白脸。
慈溪太后,也干过这种事。
火候差不多了,蕉爷就抬屁股走了。
留下男花旦和姨太太们在一起。
男花旦后台卸妆后,要接受太太们打赏,然后陪太太们喝酒。
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这些货们,心里一万个想着扑倒太太,但他得装,装得彬彬有礼,装得衣冠禽兽,勾得太太们忍无可忍,才办事。
但这次面对的是蕉爷的姨太太,不是死了丈夫的富婆,或者丈夫无能、女子主外的女豪强,戏子们也不敢越雷池,生怕快乐一晚,痛苦一辈子。
姨太太们已经对蕉爷的心思心领神会了,直接把“面首”推到床上,完事之后,扔了一把大洋:“嘴要严,敢透露半个字,小心脑袋!”
戏子们连连称是,绝不敢透露。
睡了蕉爷的女人,那就相当于猪圈里待劁的公猪,睾丸已悬在半空,他们可不知道蕉爷阳痿,只以为是姨太太们风流成性,才做此一举,他们会守口如瓶,既保护自己,也保护姨太太们。
二十年,就这样过来了。
辛亥革命之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观念依然根深蒂固,三个姨太太,没有一个敢提出离婚,只有男休女,没有女休男。
况且,他是蕉爷。
蕉爷自知有愧,一直善待三个姨太太的家人,通商口岸的肥差,都留给三房姨太太的兄弟们了,也就是蕉爷的小舅子们。
后来,远东贸易公司盘过来后,各位小舅子,也是身担要职。
只是蕉爷的丈母娘们都纳闷儿:“怎么你们就不给蕉爷生个孩子呢?有了孩子才稳妥啊!”
三个姨太太分别对自己的母亲说:“是我不能生养,蕉爷重情,没休了我!”
“一个人不能生养可以理解,你们三个同时都不能生养?”
“蕉爷心疼女儿,为了茹茹,不再要孩子!”三个姨太太均如是回答。
聪明!
每当深夜,她们都想燃炷香,给蕉爷磕个头,她们终生感谢蕉爷,是蕉爷让她们脱下了女人与生俱来的枷锁,不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不用为生不出孩子而被公婆喝骂,不用为没生出男孩,被整个家族呵斥断了香火,不用谨小慎微、胆战心惊过一辈子。
她们吃喝玩乐,游山玩水,身材和皮肤保养得都极好。
只是随着年龄增大,看到同龄人的孩子渐已成人,母慈子孝其乐融融,想想自己膝下无子,免不了晚景凄凉,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事已至此,也无办法。
中午时分,三房姨太太都来了,昨晚为了避险,蕉爷把她们都藏在了码头的公司里,和几百员工在一起,三人知道出事了,蕉爷的事,她们一般不问,但这次如此兴师动众,她们知道出大事了。
一进蕉府的大门,就感觉氛围不对,大门上全是枪眼,半扇门都打烂了,来到院中,地面貌似被水冲洗过,但还是透着一股血腥味。
进了屋子,家具减少了一半,墙上都是弹孔。
三人见蕉爷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茶,一并扑过去:“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