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玉砌隐在人群中,冷眼瞧了半天热闹。
见叶子晴盯着白衣男子发愣,他正蹙眉,身后响起天去的声音,“主子。”
知是天去审问出了结果,丰玉砌转身打了个手势。天去随他离去。
叶子晴愣神中,余光在逐渐退去的人群中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踮脚去瞧,果然是丰玉砌。
丰玉砌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回头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后离去。
丰玉砌离去十四日居然又回来了,瞧向她的目光依旧噙满蔑视。
叶子晴掩入袖下的双手蓦地攥紧,一股寒意自心中蔓延,上一世死前的情景也随之浮入脑中:
那一日,天气也如今日一般的冰冷刺骨、漫天飞雪。
她立在窗前,由着嬷嬷宫女们伺候着换上华服,梳妆打扮,等待翌日云晟使臣来接。
她努力想要忽略院中宫女们毫无顾忌的言论,但那些声音却依旧不绝于耳。
“没想到她一个七岁就被抛弃的敌国公主,竟还有被接回去的一天!”
“是呀,老天真是不公平,她娘晴汐郡主明明是我们丰岚的罪人,她一个罪人之女凭什么能回云晟享受公主之福?”
“哼!你们晓得什么呀?她不过是昊王用来同云晟交换城池的棋子。”
......
棋子?!
她暗叹一声。
连宫女们都早就知晓她被丰玉砌带回丰岚皇宫的目的,可笑她竟还固执地想等着丰玉砌来。
她还想再问问丰玉砌:他把她带回丰岚皇宫治愈后,又百般维护于她,可曾对她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出至真心?
她想问问丰玉砌:他曾许诺过的会还她一个新家,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指的送她回云晟?
送她回那个曾经利用她母后,抛弃她和母后,致使她和母后被禁锢在丰岚一年,成为整个丰岚众矢之的的云晟国?
她想问问丰玉砌:他明明告诉她,是云晟杀害了她的家人。为何还要残忍地送她回去?
可是,她还没等来丰玉砌,却等来了丰玉砌的倾慕者,沈浅浅的羞辱和迫害。
丰玉砌赶来时明明看到她被丰殷德那个纨绔差点玷污的狼狈样,却因顾忌丰殷德身为皇后嫡孙的地位,帮丰殷德遮掩离开。
那一刻,她才知道,她什么都不需要问了。
她决绝地拔出反抗时丰殷德插入她胸口的匕首,讥笑着倒下。
那一刻,她是释然的。
她终于结束了她明明出身高贵,却活得贱如草芥的一生。
那一刻,她对那世间已毫无眷念。
她甚至觉得她根本就不该清醒过来,明明随父母亲逃亡了九年,痴傻了九年,为何要让她醒来。
为何要让她在死前的大半年内懂得“情”之一字。
那一刻,她仿若看到逃亡中被逼坠崖而亡的父母和死在她面前的妹妹站在白茫茫的雪中,笑着朝她招手。
她疲劳地欢喜着闭上眼睛,以为终于可以追随她们而去。
没曾想,下一刻,她又被胳膊处的刺痛逼迫着睁开双眼。
她震惊地发现,她居然重生了。
是的,她苏芸萱重生了。
重生到痴傻的她和母亲被丰岚二皇子丰子昊带着逃离丰岚皇宫,四处流浪的第八年。
重生到痴傻的她在落平山间捡回丰玉砌后的第五日。
上一世的那一日,父亲丰子昊一早就赶走了化名祁玉的丰玉砌,带着她和母亲陆晴汐,妹妹叶子汐再次搬家。
可是,没走多远,他们就遭到一群黑衣人的追杀。
那群人似非要取她们母女三人的性命,刀刀致命,穷追不舍。
父亲为护着她们右臂中剑。
危险时丰玉砌折返回来,他瞧见父亲中剑后愤怒异常,如杀神附体般刀刀见血,那群人许是怕了,余了几人仓皇而逃。
但父亲从此右臂失去知觉,不能劳作,不能握剑,她们不得不依赖丰玉砌。
再后来,她们到达一个叫“祁州”的地方。丰玉砌称有事离去,她们再次被一群人追杀。
父亲带着她们奔到一处断崖之上,妹妹护着痴傻的她躲在大石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被逼坠崖,惊吓出声,害得年仅六岁的妹妹中剑而亡。
等她醒来,已身在丰岚皇宫。
再后来,就是祁玉突然变成了人人敬畏的昊王。
她也沦为他利用的棋子......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生醒来,她第一时间改变了父亲右肩被废的过往。
于她来说,这一世,最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人:她的母亲陆晴汐,她的父亲丰子昊,她的妹妹叶子汐,都还好好的活在她的身边。
她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这一世,终于不再只有她一人独活!
她要保护她们,绝不让他们再重复上一世悲惨的命运。
“姑娘?”
面前纱巾遮面的女子明眸流转间,从最初的倔强到迷茫到坚毅之色弥漫,一语不发愣愣注视着门外,苏长风不由好奇转头顺着她的目光去瞧。
叶子晴收回思绪,环顾四周,围观的人群已全部退去,两个店小二正抬着昏迷的醉汉。
松了双拳,叶子晴心中的想法再次坚定:赚钱,赶丰玉砌离开。
门处空空如也,苏长风不解回头,抚琴女子朝他福身后径直往琴台走去。
“公子,我要抚琴了,还请公子回避。”
那女子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拨动,高亢激昂的旋律响起。
仿佛是一刹那,苏长风心内燃起强烈的力量和希冀。不觉激动上前一步。
若影的一声“公子?”让他又倏然立在原地。
稳定心神再瞧,面前抚琴女子敛在纤长睫羽下的双眸,冷冽而坚定,仿若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捏紧氅下轻颤的双拳,苏长风终是强压下心内万般情绪缓缓退了出去。
行至门外,他朝若影淡声道:“把那闹事之人丢大街上,你去请董掌柜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