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宛平巡警指挥使沈重,抵达了南鼓锣巷。
次辅林则徐威名显赫,在内阁以强势著称,即使是首辅杜翰也得避其锋芒,故而求见的官员几乎能堵住巷子。
“走,别在这停车!”
刚到街口,就见一仆人吆喝起来:
“没见着路都堵了嘛,去,去——”
“我家老爷可是五品!”
“五品?瞧着没,巷子里停的马车,没一个小于四品!”
沈重哑然,只能让车夫去巷外停靠,自己下车走这几百步。
旋即,他看着一眼排队的长龙,忍不住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
“这是我的拜帖!”
在门房那里,沈重递上拜帖,下面还压着一张十块银票。
门口利索收下,面带不屑:“正五品衔,您倒是客气,去排着队吧!”
沈重刚想走,忽然听到门房的急促声:“这位沈大人,您请,我家老爷早就吩咐了!”
沈重享受着众人惊奇的目光,然后迫不及待地入内。
等待了片刻,他就被带到了书房,见到了不怒自威的林次辅。
“见过阁老!”沈重忙躬身行礼。
“坐吧!”
林则徐似乎刚忙完,整个人很放松地品着茶:
“刺客案查的如何了?”
“回禀阁老,目前暂无头绪!”
沈重低声道:“刺客身份为假,非中国人(大明),而是藩国之人。”
“其潜在京城多日,似乎突然就盯住了舒王殿下……”
林则徐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似在思考。
“变更的时间在何时?”
“似乎是在传闻朝廷要与英夷签订和议之时!”沈重如实道。
“如此看来,这伙人与西夷勾连不浅呀!”
林则徐露出一丝笑容。
“英夷,英夷?”沈重面色严肃,然后露出惊喜状:“没错,朝廷不愿和议,英夷恼怒,阴刺舒王以威逼朝廷!”
“哈哈哈!”
林则徐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议这件事是必然的,如果有舒王被刺案缓和,倒是能减轻内阁的压力。
虽然他想把杜翰从首辅位置上撵下去,但内阁上下一体,首辅得不着好,他这个次辅也得吃瓜落。
“你很好!”
林则徐站起身,夸奖了其一句后,忽然道:“京城的私商多贩鸦片,难免其中有不少是英夷的细作,收受好处,汝可施展一二。”
沈重心中欣喜,能与次辅拉上关系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他忙道:
“下官明白了,此案就是私商勾连英夷,妄图刺杀舒王以威逼朝廷!”
“嗯!”林则徐露出一丝笑容,然后端起了茶杯:“沈指挥,好好去做,朝廷在看着呢!”
沈重大喜,这就是政治暗示了。
做得好,自然是前途光明了。
至于不好,那是不可能的……
沈重风风火火地回到衙门,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得意之色。
巡警衙门对宛平可谓是地头蛇,县里各王公贵族内宅的肮脏事,街头巷卫放荡的地痞流氓,百姓婚丧嫁娶,可谓是一清二楚。
对于私商,自然是心中有数。
脑子里扒拉了几个人选,想着其平常的供奉,沈重咬着牙,跺了跺脚,为了官位,只能牺牲他们了。
“点齐一百名带刀的兄弟,跟我去福寿茶馆!”
“头,人家孝敬不少呢!”
几个副指挥使面带犹豫。
“哼,本官一心奉公,岂能被几個私商贿赂收买?”
他挺起胸膛,气势汹汹而去。
副指挥使们面面相觑。
……
而这边,朱敦汉显然无法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的能力上,或者说,他对于高起元也不信任。
那天,这家伙可是也在场的,嫌疑很大。
故而,他指派王府得力干将,决定从左轮手枪下手调查。
刺客身份在封建王朝是根本查不到的,故而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把左轮手枪。
大明的民间是禁枪,更遑论一把在欧洲都稀少的左轮手枪。
“殿下,巡警局查到刺客了!”
“那么快?”朱敦汉感觉不可思议。
待他抵达这所谓的茶馆时,里面已经一片狼藉。
十几个瘦骨嶙峋,满脸疲惫的汉子,正蜷缩在角落,惶恐不安。
地面上,则是一根根如同竹笋一般的烟枪,已经被绳子打包,甚至还有的呛鼻的烟雾没有熄灭。
一个蠕动的身躯,使劲地将鼻子凑过来,不断地呼吸着,想将这余烬吸入,缓解痛苦。
巡警们则仿若看戏一般,任由其蠕动,待其将要接近时,“啪”的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后者倔强地爬起来,再次蠕动呼吸着。
“殿下!”
这时候哪怕再无知,朱敦汉也知晓这是所谓的鸦片馆,一群毒虫所在。
他脸色难看地环顾一周,踏步向内。
这时,那吸取余烬的男人再次被踹倒后,终于清醒了,沙哑的声音响起:
“救命,救我!”
“你还想再吸?”朱敦汉眯着眼睛,居高临下。
“不,我不想吸,但控制不住——”
忽然,朱敦汉来了兴致:“行,我帮你一把!”
“来人,把这家伙带走,我要帮他戒毒!”
言罢,他跟着巡警继续上楼去,见到了所谓的证据:
几个奄奄一息的大汉,一个萎靡的掌柜,以及两把左轮手枪和子弹。
沈重宛如献宝一般凑上来:“殿下,真切查到了,这群人与英夷勾结,想要刺杀您威逼朝廷和谈……”
朱敦汉心中顿觉蹊跷,怎会如此顺利?
他瞥其一眼:“我姑且是信了!”
言罢,朱敦汉就带着那只毒虫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后者陪着笑,弯下的腰挺直后,笑容渐散:“这位殿下,到底是信了吗?”
登上马车,朱敦汉回首望了一眼那福寿茶馆的牌子,又扫视一番街面上间歇而立的茶馆,一时间打了个冷战:
“这些,都是烟馆?”
回到王府,朱敦汉心情不好,对着护卫统领吴权吩咐道:
“那个家伙毒瘾一犯,就绑起来,莫要理会他的哭喊,本王这次要做件好事!”
不久,高起元也跑了过来,述说打探来的消息:“左轮手枪是西夷那传出来的,刺客是藩人出身(藩国之人),来自南洋!”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英国人。
但朱敦汉却偏偏不信。
他知道这是假的,也知道我知道这是假,但却偏偏硬说是真的。
朱敦汉沉默了,摆手让其离去,脸色渐冷:
“那么,首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那幕后之人必然不是西夷,所以,那人是在大明本土,甚至在北京城,而我前身到底是罪了人?”
“或者说,我这个舒王,也太没牌面了吧!”
旋即,他想起了鸦片馆,眉头一挑:“既然暂且不知敌人在何处,那就把水搅混!”
在他面前,北京日报再次头版,历数私商罪恶,抨击鸦片毒害,阻止白银外流。
如今在北京城,还有什么比鸦片更吸人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