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情与实力就是势。”
龚橙随口道:“夏王府能中伤殿下,殿下自可中伤夏王,而且要是阳谋,无可辩驳的阳谋,这就是势。”
“例如?”朱敦汉轻笑道。
“夏王病笃,已然不育!”
“夏王只是称病罢了,身体倒是中气十足——”
朱敦汉摇头,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直接就笑了:“你这是指桑骂槐呀!”
夏王没病,病的是世子,不育自然指的是世子,那么夏王这一脉不就注定绝嗣?
既然注定绝嗣,那让其继承皇位,岂不是皇位还是他舒王的?
那何必那么麻烦,直接让舒王继位就行了。
更绝的是,这流言很可能是真的,还无法自证清白,除非短时间内王府妻妾有人怀孕。
“绝了!”朱敦汉拍手赞叹,这真是贾诩在世,太阴损了:“一下子就打到了七寸。”
“殿下尚未娶妻,而世子已有妻妾,即使反过来诬陷您,也是无效的。”
龚橙露出一丝自得,他捋了捋长须,摇头晃脑道:“且夏王府乃是半步储君,其最是得人热议了。”
“且殿下,勿管他人信不信,只要陛下信了,百官信了,那就行了。”
朱敦汉来回踱步,这则流言确实厉害,不仅有利于争储,还非常解气,比自己那瞎传男宠强多了。
旋即,龚橙不愧是道德天尊,又教导起流言如何传播了:“自古以来,市井谣言传播最快,尤其是小儿谣言,如隋朝的十八子坐天下。”
“故而,可编童谣于市井传唱即可。”
“市井不传吗?”
“殿下,童谣一出,自有人解说,宫中采买众多,自然也会传开,满朝然后朝野自然哗然,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
龚橙微微一笑,眼珠子一转,低声在舒王耳边述说起来。
“先生大才!”听完后,朱敦汉竖起大拇指。
其浅显易懂,易于传唱,细细琢磨又不对劲,实在上好的流言,果然读书人肚子里的坏水最多。
“殿下,将我绑住,我又发病了!”
忽然,龚橙涕泗横流,浑身抽搐,已然是烟瘾犯了。
朱敦汉吩咐了一句,就踏步而出。
英国人来了,谈判就要开始了。
安排的地方在礼部四夷馆。
威尔逊施施然而至,随其后的则是驻明大使贾斯丁,以及随行的翻译、高官等十余人。
大明则以吴廷栋为主,舒王朱敦汉与胡林翼分坐两旁。
今日的吴廷栋,带着老花镜,打扮得一丝不苟,尽显威严。
“您好,尊敬的亲王殿下!”
威尔逊作为伯爵,面对这位帝国继承排序第三的舒王,倒是尽显风度。
“你好,伯爵阁下!”朱敦汉也颇有礼貌地点点头:“希望你能在大明多留些时间,欣赏下这拥有四亿人的帝国风采。”
“当然!”威尔逊神色一僵,迅速恢复过来:“大英帝国幅员辽阔,美景也不少,可惜人口就不及贵国了,唯一能媲美的怕只是印度了。”
俩人相视一笑,交锋就此结束。
而这对话,却让一旁的大明官吏大吃一惊。
舒王殿下的表现竟然不落下风,这还是舒王吗?
坐罢,谈判也正式开始了。
“在缅甸海,贵国南洋水师兵败于我国,缅甸王也臣服,我大英帝国要求也不多,只有五点。”
“第一,贵国不得再以英夷作为我国代称……”
“其二,承认缅甸为我保护国。”
“第三,开放南洋市场,允许我国商品入内。”
“第四,降低关税。”
“第五,承认我国对孟加拉地区的占据。”
“如果不答应,我国海军会深入南洋,炮轰新加坡,到时候作为宗主国,贵国怕是颜面扫地吧!”
威尔逊抽了根雪茄,面色轻松道。
哪怕已经预知英夷会狮子大开口,但不曾想竟开了海口。
吴廷栋已知英夷底线,也知朝廷底线,反而不慌张,直接起身呵斥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南洋水师虽败,我国已从南洋诸国及南海水师调遣船只充入,贵国尽管来南洋便是,只是到时候反而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休要将我国朝当做蛮荒小国,大明不接受任何人恐吓,贵使毫无诚意,今日就先作罢吧!”
言罢,朱敦汉就目睹这位礼部尚书不急不缓起身,白发苍苍的面容尽显锋芒。
而对面的英王专使威尔逊伯爵,则满脸错愕。
都没谈呢,就结束了?
“殿下,您不觉得惊讶?”
吴廷栋看着并肩而行的舒王,见他满脸轻松,浑不在意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这有甚的奇怪。”朱敦汉笑着摇摇头,脚步轻快:“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朝廷又定下了计,大宗伯想必心中也已有谋划,本王担心什么?”
“就算本王言语了,怕您老也不想解释吧。”
“哈哈哈!”吴廷栋捋着白须,大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殿下果真变了许多,愈发卓越了。”
“您老谬赞了!”
朱敦汉淡然一笑:“今日事毕,想来日后也不需要我了,再见了诸位!”
说着,他摆摆手,自顾自地离去。
吴廷栋目睹其背影,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贶生!”
“大宗伯?”胡林翼面露不解,但仍躬身听候。
“我听雪琴(彭玉麟)说过你!”
吴廷栋慢悠悠道:“昔日湖南沅湘大水,汝自告奋勇面见知县救济灾民,劝得岳家及乡梓士绅解银数千,从而安置了灾民。”
“待长沙粮食抵至,民患就已平。”
“后又平定贵州苗乱,拔为民部右侍郎,本来前途无量,如今却恶了首辅,你现在怕是想着外放一任巡抚吧,
我说得可对?”
胡林翼叹了口气,无奈道:“大宗伯所言甚是,下官身不由己,只能外放了。”
“杜元辅我不与评论,但礼部接下来却要少个右侍郎,你可愿意?”
吴廷栋盯着胡林翼,颇为认真,显然这并不是玩笑。
“下官需要做什么?”胡林翼深吸口气,这段时间他可算是品尝了没有背景的苦果,能得个靠山,他求之不得
但他依旧怀揣着谨慎。
如果代价过大,他宁愿外放。
吴廷栋眼眸中露出一丝欣赏与满意,他要是立马答应,反倒是不合适了。
“听说汝子去年中了秀才,不如来桐城学院吧,教书的先生可有不少进士呢!”
胡林翼瞬间恍然,这是让他转投秦学桐城派。
“莫要急着回答,回去仔细想想。”
吴廷栋摇摇头,神态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