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黑暗笼罩了整个空间，章小米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才伸手触碰微弱光亮的源头——开门按钮。
    戴好黑袍兜帽，章小米踏出黑洞舱，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混进人流，跟着前行。
    这次夜市的守门人是零四，章小米从未见过，系统提起来也是支支吾吾。
    为了以防万一，她做足了准备，除了早就商量好的交易，其余的，一动不如一静。
    很快就轮到章小米，在队伍中她没有窥视，直到站在高桌前，她才微微抬起头，从兜帽的边缘偷偷打量守门人零四。
    不似她想的穷凶极恶，或是面目狰狞，面前的男人估摸三十多岁的样子，圆脸、不笑时眉眼也是弯弯的，看上去就和善可亲。
    章小米打量男人的时候，男人没有丝毫避讳的迎上她的视线。
    章小米立马移开视线，隐约中，她似乎听见几不可闻的一声嗤笑。
    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低头将翻译器戴在她手腕上，淡淡道：“走吧。”
    一如对之前的人那样，说完他挥挥手，示意下一个人往前走。
    守门人零四的举动没有任何异样，章小米心却沉到谷底，她确定从未见过这个人，但男人那双桃花眼中的审视，以及嘴角那一抹讥讽，她看得清楚明白。
    章小米面上并没表露出什么，依旧顺着人流去抢流动区域的摊位。
    她感觉今天人比上次多，但是流动区域的七号摊位还是空着的，熟练的将手机靠在仪器上登记。
    ‘滴’一声后，电子音通知道：“积分已到账，流动区域七号摊位已被租赁，祝您交易顺利、生意兴隆。”
    章小米整理着泡沫箱里的东西，腹诽着，不求生意兴隆，只求想交易的东西今天都能顺利带回家。
    这次章小米没准备烧烤食材，烧烤摊换成了奶茶甜点摊。
    她原本想着多换点花样，让异世人尝尝华国的美食，也是为了扩大地球的知名度。
    就连装甜点的透明玻璃柜，她都自带了两个，将点心一个个摆进去，再将图文并茂的奶茶菜单摆上。
    说来也是奇怪，佩戴翻译器后，不仅听别人说话是华语，就连看异界文字都是汉字。
    章小米悄咪咪研究过翻译器的构造，就像个碳纤维做的黑色手环，还是没有开口的那种，她尝试过摘下来，却没能成功。
    还有更妙的，戴在手腕上时，用力拉扯，它不会变形，也不会变大，但要是肌肉用力撑大圈口，它还是能自然贴在皮肤上，人并不会感到任何紧绷感。
    章小米猜测，这估计是为了那些本体很庞大的物种设计的，适应本体和人形的自由切换。
    万界集团的科技水平好似走在各大世界的前面，但对于系统绑定者开设的系统商城，里面的东西却贵到离谱，以至于章小米认为，系统商城只是给绑定者应急用的，万界集团更鼓励宿主间相互交易。
    对于万界集团，她还是没有什么思路，但对于七位守门人，为何有人对她友善，有人对她审视，她也不太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她只能做好自己的事，等待秘密心甘情愿在她眼前揭开。
    手机嗡嗡两声，是韩明诚的信息。
    【诚：我在流动区域三号小摊位，你先过来交易。】
    章小米按了下摊位固定仪器上的暂停营业，白色的气流从地底喷出，宛若一层薄膜，笼罩了整个摊位。
    她屏住呼吸走出去，走动的地方气流变得稀薄，又慢慢充盈。
    章小米是摊主，因此气流才不会攻击她，若是旁人，气流会在人进入的那刻瞬间包括全身，隔绝人的呼吸。
    既然有防盗系统保护摊位，章小米没有后顾之忧的走向小三号摊位。
    两人完成防护服的交易后，韩明诚退掉短租的摊位，跟着章小米回到七号摊位。
    章小米倒了杯鸳鸯奶茶端给韩明诚，趁着还没人光顾，她装似随意地问：“今天的守门人我是第一次见耶，他看上去慈眉善目的。”
    韩明诚喝了一口奶茶，在末世前觉得甜兮兮的东西，现在喝着也是回味无穷。
    闻言，他咂吧两下嘴，肯定道：“是的，守门人零四，还有个外号是慈眉佛。”
    章小米眉毛高高挑起，难道每个世界都有信仰佛祖的吗？或者外号经过翻译器自动对应了佛这一词。
    不管哪种，这个外号都是说明守门人零四在大家心中是个趋近于佛的好人。
    但这好人又为何单单对她抱有恶意呢？
    韩明诚又喝了口奶茶，见章小米满脸疑惑，解释道：“守门人零四是所有守门人中最好说话的，当然违反规则的说再多好话也没有，但是他会体谅别人的难处，从轻处罚。”
    “据说，有一次，有人在夜市里找救命药，守门人零四帮着广播寻找，还垫了大笔积分。每到他守门的这一天，大家会更放松一些，坑蒙拐骗的事很少发生，就算发生，只要有理，他也会帮着主持公道。”
    “其实就我看来，他不该叫慈眉佛。叫地藏王菩萨才是，那也不太对啊，咱这儿也不是冥界，是万界呐。”
    章小米没搭话，默默喝了口自己的奶茶，心里却大吃一惊。
    地藏王菩萨是冥界的管理者，象征着秩序和公正。
    韩明诚认为守门人零四堪比地藏王菩萨，足以见得零四的风评一直都很好。
    章小米没在多言，也没时间多言。
    上次吃过烧烤的老顾客们，又纷至沓来，她忙着取糕点，做奶茶。
    这就是名人效应啊，持续且长久。
    章小米忙碌且幸福着，韩明诚看她一个人也没有手忙脚乱，便说要去其他地方逛逛。
    章小米塞给他一杯热腾腾的芒果西米露，让韩明诚好好逛好好买东西，她这儿不需要帮助。
    虽然韩明诚没说，但就算喝奶茶心情愉悦时，他眉心都是紧皱的，不用问，末世那边说不准遇到什么事，不过韩明诚没说，她就尊重他的想法。
    章小米哼着小曲做奶茶、拿糕点，忙得不亦乐乎，还有空根据客人的言行举止分析对方是什么种族。
    封装奶茶杯时候瞟一眼，这人虽是人形，但那股走路站立不自然的模样，本体应该是兽族。
    打包甜点的时候瞅一瞅，这位个子都快两米了，还一直往上面看，看啥呢？
    章小米不经意的跟着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这位本体可能是个矮个子，习惯性往上看了。
    询问客人需求的时候，章小米抬眼一看，脸上的笑容僵住，守门人零四正‘含笑’看着她。
    七号大摊位是什么风水宝地吗？每次守门人都要到她这儿来‘巡视’？
    章小米放下想给客人介绍的手，挂上标准的微笑，礼貌地问：“您喝什么？”
    守门人零四看了她一眼，低头看着图册，还语气温和的问身边买过的人，“你们买的什么？好喝吗？”
    在章小米看来，这一幕实在有些诡异，看上去跟学校门口奶茶店没什么两样，朋友间还在询问对方的饮品，其实‘朋友们’不仅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关系，彼此还压根不知道是什么种族。
    不，守门人知道他们的种族，章小米不知道。
    所以她看着一群人越说越兴奋，心里就越慌张。
    果不其然，守门人零四含笑听完大家的推荐和感受，点了两下头，颇为遗憾的说：“口腹之欲嘛，个人不太喜欢。”
    话音一落，这片地方安静的仿佛没有生物存在，就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片刻后，守门人零四粲然一笑，眉眼弯弯地说：“不过你们都说这个好喝，我也来一杯吧。”
    气氛像被按了开关键一样打开，这片空间由活跃起来，章小米僵硬的微笑，僵硬的做好奶茶打包递给守门人零四。
    守门人零四含笑接过，厚大的手掌靠上仪器，刷积分后，目光深邃的看了她一眼，又深深看了柜台上摆着每样奶茶甜点后，才转身离开。
    章小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浑身鸡皮疙瘩骤起，一种不妙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转过头，她看着摊位前围绕的一群人，语气温柔地说：“下一位可以点单了。”
    如树倒猢狲散，摊位前排队的众人缓缓散开，竟然没有一人上前。
    很好，成于名人效应，也败于名人效应，她今天果然是不能生意兴隆了。
    章小米来不及去想没卖完的甜品怎么办，她在回想守门人零四说那句‘口腹之欲，个人不太喜欢’的嘴型。
    她一次次回忆，一遍遍模仿，万分确定，那句话守门人是用华语说的。
    能说华语，还有点咬文嚼字，他是谁？又或者他知道她是谁。
    正当章小米想的入神时，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随即响起的是吊儿郎当的声音：“呆愣着干啥呢？”
    章小米没感觉到恶意，看向眼前这个玉白色袍子，手中拿着折扇的青年，稍微晃神才意识到来者是谁。
    她在这夜市也没第三个熟人，这人就是约好跟她交易的崆幽界富二代蒲乙。
    第一次见面时，章小米只看见蒲乙的背影和穿着黑袍畏畏缩缩的样子，而她当时没穿黑袍，蒲乙将她看得清楚。
    算起来，这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而且蒲乙跟她想象中的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形象完美契合，说起话来也不觉生疏。
    蒲乙一撩衣袖，凑近玻璃柜，眼里冒光的逐一打量柜子里的点心样品，然后拿着奶茶单子仔细看着上面的图片。
    随后啧了一声，放下单子，背着手毫不客气的到摊位里的竹椅上坐下。
    大少爷刷一下打开扇子，给自个扇起风来，嘴里全是抱怨：“小米，你这不够意思啊。你这卖的都是我没尝过的。咱俩还是不是狐朋狗友，呸，异世知己了。”
    章小米没半分诧异，狐朋狗友这次估摸着是蒲乙听他爹骂多了，一时不注意带出来的。
    她早在大少爷还没抱怨的时候，就打开泡沫箱，捡了几样蒲乙盯着看了好久的点心，再来一杯双倍加糖的奶茶。
    端到小桌上，语气熟稔地说：“吃吧，小阁主，反正没人买了，你全吃了都行。”
    两人不愧是异世知己呢，蒲乙一听这话，捻起一块枣泥糕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八卦道：“怎么回事？你这儿的点心还有卖不出去的？快给我说说。”
    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章小米气笑了，不过还是将事情掩去她感知到的，如实讲了一遍。
    蒲乙吃完一碟子枣泥糕，又将绿豆糕挪到自己面前，盯着金字塔摆放的绿豆糕深思半天，最后给了个眼神让章小米靠近点。
    “但是守门人零四极爱美食啊。”
    章小米错愕的抬头看向他，蒲乙赶忙比了嘘的手势，还往四周看看，发现没其余人听见他说的话才放松下来。
    章小米探寻的目光看向蒲乙，蒲乙含含糊糊的用代词讲述：“很早了，有一次夜市，我最后一个出去的，可能是时间有点晚了，守门人身后的那扇门里打开一条缝，里面有人喊【最爱美食的老四还不来啊】。那谁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全靠装傻才能混过去的。”
    章小米心里是欲哭无泪，人人都说慈眉善目好说话的人，对她是不假辞色。明明极爱美食的人，对着她的点心奶茶评价为口腹之欲。
    您这七位守门人对她的态度能不能平均一点呀！
    夜市门口，守门人零四坐在高桌后，百无聊赖的看眼空荡荡的黑洞舱广场，又无所事事的看眼人头攒动的夜市内部，最后克制的轻轻瞄一眼空间戒指里的奶茶。
    某处神秘空间内，守门人零五专心致志的给腿上的小东西顺毛，零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零五，她做的东西比食堂做的还好吃吗？你说零四会不会破例？”
    零五眼都不抬，这小子最爱起哄，上次要不是零六起哄，好不容易得来的啤酒她也不会只喝了一口，一瓶啤酒七个人分，守门人也真是寒酸到极点。
    坐在最前面的零一，目光锁住零六，说：“你那么想知道，下次你去，让我们看看你会怎么破例？”
    零六嬉笑的面容变得严肃，在章小米正式解锁夜市以后，谁都不想守门，谁也不想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