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处理了正厅之事后,皇上终于有时间到陵容这里看看她与孩子。
此时整个产房已经清理干净,但因为不能通风,还是有淡淡血腥味在。
皇上撩开帘子,就看到面色苍白的陵容正在逗着孩子。只可惜孩子还太小,对陵容的逗弄没有任何回应。
“生产这般辛苦,容儿倒是有力气与孩子玩乐。”
即便那正厅之事糟心非常,但这孩子却是切切实实平安生产,皇上瞧着这母女二人,自然也是高兴的紧。
瞧着皇上面上的笑意,陵容不免也含了几分笑意,她拉了拉皇上的手,放在孩子的襁褓之上。
“她虽早产,但好在身体康健,”陵容有心叫皇上在意这个孩子,好叫她的女儿在宫中活的更加舒坦,“只不过哭起来手脚乱舞,以后怕是个小皮猴了。”
“淑和文静,温宜可爱,我们的女儿活泼些也是好的。
即便她日后喜欢扬鞭策马,也定是不让须眉。”
陵容被皇上这番畅想给逗的笑了,这孩子才刚刚出生,皇上转而便想到豆蔻之时了。
只不过若是女儿能这般肆意飞扬,与自己全然不同反倒是好事。
毕竟自己深受这敏感多疑的性格所害,连交个朋友都是算计。
“朕方才已下旨晋你为嫔,孩子便养在你身边,也免得你担心孩子的身体。”
皇上送来的都是好消息,陵容自然高兴了,她没松开皇上的手,反而拉着贴在自己的脸上。
“嫔妾产子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了外面的雪景。
寒风凛冽,飞雪穿庭,有个小女孩儿还在堆雪人玩,只不过一恍神儿,她就向我跑过来了。”
皇上本还笑着,但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陵容本就盯着他,自然抓住了这一瞬的变化,“那孩子还说,终于又见到你了。”
“……也许,你们曾经见过吧。”皇上轻轻摸了摸陵容的脸颊,“失而复得,更要好好珍惜才是。”
“嫔妾一个人珍惜怎么够,”陵容又将孩子向自己身边挪了挪,手指拉开襁褓又仔细看了看孩子,“还是要皇上一起珍惜才行。”
“朕自然珍惜你母女二人。”皇上终于又得了孩子,此时志得意满,恨不能昭告天下,他这个天子,从未受到上天惩罚。
假以时日,定能子嗣成群,承欢膝下。
“上次给孩子取名永安,犯了你的名讳。
今日瞧了这孩子,心中便有了一个名字——攸宁,容儿可觉得喜欢?”
“……君子攸宁。”陵容知道这是诗经中的一篇,只不过却只能想起这一句来,“皇上果真喜欢这孩子。”
“岂止是喜欢孩子。”皇上终于收回了手,为陵容拉了拉被子,方才长叹一口气,“这宫中吵闹,只有容儿这里叫朕心安。”
陵容最是了解这后宫之中的女子,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光是争宠的手段,都足够叫皇上开眼了。
再加上用些下毒的手段互相陷害,皇上觉得厌烦也实属正常。
只不过自己这儿可不是什么平静祥和的地方,要不是因为有孕,早就在这些事儿上都掺和上一脚了。
但既然皇上这样觉得,便让他继续这样认为就是了。
“后宫的姐妹都心系皇上,自然会使些小性子的。”陵容只是略劝了一劝,她此时疲累的很,哪里有力气给皇上当什么知心之人。
皇上瞧见陵容疲惫的模样,也不欲再拿这些烦心事打扰。他默不作声地陪在一旁,直到陵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方才起身离开。
但皇上也着实累了,当夜便宿在了承乾宫中。
第二日一早,陵容便派人送了药膳过去。皇上被这点小事儿哄的开怀,只当陵容在坐月期间也不忘思念。
加上新得了皇嗣,就连上朝的时候也带了点喜色。
下朝之后,钦天监急急忙忙赶去了养心殿。
禀告皇上他昨日夜观星象,发现了天空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天象。
皇上很是惊异,上朝时那边疲惫之感迅速消退,“这天象所谕何事?”
“回皇上的话,日为阳、月为阴,两者共存于天际,这象征着阴阳平衡、天地交泰。这景象极为难得,是上天对皇上治国的肯定啊。”
钦天监一脸喜色,他语气颇为激动,抬手指着昨日星象出现的方位。
话语中时不时还会夹杂两句叫人听不懂的话,但大意都是指这天象吉祥。
听闻是这般吉祥之兆,皇上喜不自胜,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就连天象都预示朕治国有方,又有何人敢说自己这皇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那五星连珠,又是何意?”
“皇上,五星连珠指的是金、木、水、火,五大星辰同时出现。因着五行相克,使得这五星难以聚合。
因此一旦相合,便寓意四海升平天下归顺,同样是国泰民安之意。”
钦天监这好话说尽,嗓子都快嘶哑了,才将这天象之事堪堪解释清楚。
“昨夜朕在宫中等待攸宁降生,倒是未曾有机会一观这天象。”皇上语带可惜,但一想到昨日攸宁降生,又顿觉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昨日天现吉兆,加之公主降生,”钦天监连忙拱手向皇上贺喜,“殖殖其庭, 有觉其楹。 哙哙其正, 哕哕其冥。 君子攸宁。
寓意便是君王所住之处舒适安宁,而皇上所居之处便是天下,这便意味着是天下安宁四海升平。
想来这是上天知晓皇上治国有方,特为皇上赐下公主以示忻悦。”
皇上喜的连连点头,甚至觉得昨日为孩子取下这名字,也是与天相契。
“皇上昨日新得公主,又遇如此天象,可见是万民归心啊。”
苏培盛在一旁道贺,一张脸上喜悦之情压抑不住,“难怪昨日安嫔小主产子如此顺利,看来当真是因皇上圣明,而得上天垂怜。”
“可见攸宁是个福星。”皇上面上的笑意不免加深几分,他大手一挥直接给殿中所有人厚赏,甚至不忘叫苏培盛给陵容的封赏再厚上几分,
“这天象难得,定要要叫天下皆知,万民同乐。”
“微臣遵旨。”钦天监受了厚赏,自然愿意尽心尽力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不出半日,昨日吉祥之兆便朝野皆知,就连民间都已流传开来,所至之处无人不在讨论那天象。
因着天象之说,陵容与攸宁那儿的赏赐更加丰厚了。
产子恭贺一份,天象吉兆又加一份,陵容收礼收的手软,连感谢之语都说尽了。
负责接礼的照水和小池子更是忙碌,三番五次地登记收纳,直盘点到天都黑了方才有了歇息的机会。
照水揉着酸痛的手腕,瘫在椅子上许久才恢复了力气。
只不过虽然疲累,但是这喜悦之情更足。不仅仅是两个主子收的赏赐多,他们承乾宫所有宫人,全部被赏了双倍月例。
宫殿内外一片喜气洋洋,就连在路上行走,也觉得倍儿有面子。
“小主,这是奴婢和小池子整理出的礼单。”照水为陵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这殿中炭火旺盛,当真是温暖如春。
陵容接过那礼单略瞧了一眼便放下了,她倒是有些可惜,华贵妃在此时落了马,否则依照她的性子,那礼甚至会比皇后娘娘还要厚上几分。
就这样失去一大笔金银财宝,陵容都觉得肉痛的紧,那礼单哪里还看的下去,立刻便叫照水给收起来了。
“小主是觉得这礼太重了?”
照水不明白陵容为何没那么高兴,明明这些都是真金白银,无论是自用还是送回家中,都是极好的助力。
陵容自然不会说是心疼年世兰没送来的银子,叫这伺候的人知道了,反倒会觉得自己这主子当的过分小气了。
当然,银子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比这个更加让陵容忧心的,只有攸宁了。
“攸宁这般小,却被那天象之事加身,真是叫人又喜又忧。”
这天象之事虽好,但却是一把双刃剑,若是有朝一日改换了说辞,吉兆也会变成凶兆。
“如今这吉兆之事天下皆知,小主又何苦担心日后之事。”
照水倒是想的开,毕竟天象之说重在人心,此时能得利益,好好利用就是了。
“惠贵人鬼胎之事就是有人在背后作梗,我只是担心,有人看不得攸宁这般受宠。”
陵容也担心皇后又利用天象之事做点什么,只不过攸宁是个女孩儿,也不会碍着哪个皇子继承大宝。
自己的家世身份对皇后之位的威胁更是几近于无,短期内皇后应当是不会下手的。
“而且这事儿与天下太平之事有关,即便有人想动些手脚,也要看皇上愿不愿意听呢。”
照水这一席话倒是叫陵容豁然开朗,毕竟这天象之事,更多是在皇上与江山本身。
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刚巧同一天出生,沾了一点点光罢了。
“反倒没有你看的清楚,果真啊孩子就是软肋,才刚出生,就担心她的以后了。”
照水自是理解小主的心情,毕竟这孩子在腹中之时就屡遭毒手,若非防范的紧,只怕小主都不能平安走出产房。
“小公主长大还要好些岁月,小主怕是要操心一辈子了。”
陵容半是喜悦半是担忧,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当年的曹琴默的理解又多了那么一分。
如今换作她来,也会想尽办法将戕害女儿的人给拉下马来。
又是木薯粉,又是安神汤的,甚至连孩子都被夺走。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哪里受的住这般伤害。
“好在攸宁可以养在身边,倒也少了些担忧。若是像曹贵人与欣常在一般,还不知道夜里要如何难眠呢。”
“小主该不会想帮她们二人吧?”
照水对这二人都没有什么太深刻的记忆,小主与她们来往颇少,平日里遇见也不过是互相点头请安罢了。
我哪里是那么好心肠的人。陵容对自我的认知非常清晰,若是日后用得上这两人,帮一帮倒也无妨。
希望曹琴默不要重蹈前世的覆辙,将年世兰所犯下的罪行全都给抖落出来不说,还要劝着皇上赐死她。
皇上最喜欢假装深情,年世兰又宠了那么多年,他一时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自然就会拿曹琴默这个“叛主”的开刀了。
“如今自保都有些困难,帮她们倒是不容易。”陵容将那一碗粥用尽,只觉得嘴巴里没味儿极了,“只不过……如今温宜公主还在翊坤宫吗?”
“温宜公主仍旧住在翊坤宫,奴婢听闻还是由颂芝照顾着。”
听闻皇上甚至没有惩戒颂芝,而是把她继续留在温宜身边,陵容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草人是从颂芝房里搜出来的。”
“是的,小主。”这事儿闹得很大,照水想不知道都难,“听说颂芝当日说是自己所为,想将所有过错都一力承担下来。
奈何皇上根本不信,还是将华贵妃降位禁足,关在了汤泉行宫。”
“温宜如今还是华贵人的女儿……皇上这是何意。”
陵容思忖着皇上这行为的用意,如果真的要清算年家,温宜就会有一个获罪的外祖,这对她未来择婿无一丝好处。
“也许皇上并未真的怪罪年贵人?毕竟年贵人还怀有身孕,待生下皇嗣之后,再将她接回宫中。”
照水并不知道皇上要清算年家,因此只是天真的以为是皇上深情,不会一辈子禁足年贵人。
只不过陵容却明白,年家的倒台是必然的,除非他们能够像自己一样知道前世之事,提前做出准备,直接带领将士逼迫皇上退位。
难不成……年世兰这一胎真的保的下来?
陵容此时也有些怀疑,皇上该不会真的用尽了灵药,帮年世兰调理好了身子吧。
届时即便年家倒台,年世兰也能凭着子嗣不被牵连,再次回到宫中坐稳她的妃位。
而且温宜还记在年世兰的玉牒之上,哪怕那个孩子真的保不住,她也是公主的母亲,皇上仍旧有理由保住年世兰的位份与尊荣。
这一局,皇上布的可真是早啊。就是苦了曹琴默,要继续忍受母女分离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