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宗正确是忠臣已故,无疑。
但其后裔、子侄均于守孝期,居乡未离。
为查明近来缄默、伤心的姜太妃何以以背后仅有之势指使贪墨,又惧怕被发现而灭口一个富商,宗正那儿或许是最好的突破口。
也可查明,其后人,是否有借太后之力而是为主谋。
于是我这一路,心事重重,赶路也快。
经此一遭,我们已换下先前装扮,为继续掩人耳目,我亦不再着翩翩公子之华服,反而换上寻常人家衣裳。
没有硬挺的面料和诸多点缀,反倒觉得舒适。
也腻了女扮男装,又着女儿家装扮,垂髻编发,较之宫中太后高髪重饰的端庄,反倒清新自然不少。
引玲珑看得入迷,赞道:“太后不管装扮成何样式,都是那般好看的。”
已应允护我同行的叶医师也为之一惊,应是从未见过我女装所致。
我只淡然笑笑,未对她说什么。
我虽刚过桃李之年,就登上太后的位置,但实不算是早的,数不清的前朝,也曾有过年轻太后,只不过,我本是乖张的样貌,看着,就确实与太后之相有些违和。
这大概也是为何,民间时有流言,伴着一些天灾之祸,引得无智之人半信半疑。
……
这一路,途径洛水。
知已派人查之,揪出彩云县背后之人,只是时间问题,我便未再做停留,继续往垌丘而行。
但也见民间富贵与饥苦,洛水因治者极富经商头脑,是所有水患受灾之地中,状况最好的,修葺也姣好。
只看不见的角落,仍有不少贫苦之众。
是为贫富差距较大,只外相而不易察觉罢了。
但我未有再理会一些民间疾苦之相,只唏嘘感叹,遇到极贫苦却勤劳之人,只让陆乘渊代我悄悄置下一些银两,愿救得一时。
待水患之殃真正过去,也好给他们劫后重生一些安慰罢。
后离开洛水时,我便再次收到消息,彩云县的官员已得严惩,也交代出洛水隐隐藏之的贪腐之链。
其实倒也并不复杂,实为官商勾结所致,繁荣的经济背后隐藏着的是一系列利益输送和权钱交易。
洛水虽不算大,但因地处交通要冲,加之近年来商业发展迅速,便成了不少官员和商人眼中的肥肉。
他们在外人看来或许是推动地方经济发展的功臣,实则利用职权,大肆收受贿赂,甚至在救灾物资和资金分配上做手脚,致使本应用于民生的资源大打折扣。
才引得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柳大人,竟连不知底细的表面富商都轻易信之,才引得有人担心暴露不惜剑走偏锋,以山贼名义暗杀一个“卑劣”的商人。
只是我没想到,与那人有关的,竟是一直被称伤心过度,几乎不肯与人会面的姜太妃。
林太妃回信于我,姜太妃许是水患贪墨被查,似也察觉到什么,几次来面见于我,被溪栾搪塞过去。
信末,也有道我那年提拔的章廷尉也已经对抓获之人一经审查,得知流言背后之人恐与总在洛水与垌丘之间行走的郎官廖勇有关。
这廖勇,正是姜宗正外室之子。
因入不了廖家族谱,遂随母姓。
因郎官未有什么实职,实属备用官员,他又不入姜家族谱,便可经商或做些不违律法的其他生计,那廖勇便常做些小买卖,有饭庄、也有一些其他私营的店铺。
……
同时,叶医师的身份也被调查,确是赵于之子,我与江知栩帝后大典那年,因大赦而流于民年,是其仅存子嗣,未有其他。
这些年作为游医,游走了几乎大半个大辽,一直埋头行医,从不理其他。
也未曾成婚,孤单单一人,于世间行走。
……
我将两封来信收好,此时距离垌丘仅一夜之隔了。
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如同半个浸在水中的火球,缓缓沉没在西山之后。
微风吹过,带起路旁金黄的落叶飒飒而下,飘飘零零,悠悠荡荡。风有些愈发寒凉,深秋的气息便也愈发浓重。
我撩开车辇上的布幔,眼神没过叶医生和陆乘渊身披的斗篷,看到田间地头还有倾倒的树木和泥土,但依然可以遥遥听到远处村落,返家牛羊的铃声,悠扬而又慵懒。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让人也不觉得那般紧张了。
我便命陆乘渊无需再日夜兼程地赶路,可找地歇脚。
这几日,他们三人也累得紧,为照顾过,玲珑甚至于车上不知觉地眯着了。
“属下遵命,但……距官家驿站还有三个时辰。”陆乘渊望向前方,停下车辇回复于我。
“那便不去官家驿站了,看附近可有农家或山间客栈,可供茶水饭食,休息一晚就够了。”我望着丝毫未被我们惊动,睡得酣然的玲珑道。
“老夫倒是知道一家,来彩云镇时曾歇过脚,离这儿很近,只是不知道经水患一遭,此地还在不在。”叶医师略一皱眉,抚须作答。
“那便去看看。”
“好。”
随之,我们很快便到了这间客栈,地处附近村落,只伶仃几乎,但是个静逸和谐的村子,似受洪水之殃并不大。
客栈虽小,但干净整洁,店主是一位和蔼的老妇人,见我们衣着简朴,便多了几分照顾。
见叶医师时略一迟疑,才顿了顿,终于开口说道:“哎,这不是多年前救我孙子的那位好心医师吗?真是天意,您怎么又来到我们这儿了?”
叶医师微笑着点了点头,适才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是行医本分,没想到夫人还记得。”
老妇人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泪光,又忙不迭地引领我们进入客栈,备上好些野菜所做的和菜团子和几碗已是浓稠的粥饭。
虽不丰盛,但看得出已是几近所能。
我命玲珑将食不完的菜团子收起来,想等晚些悄悄放回去,却听见叶医师依旧与妇人交谈,问及村中这半年如何,是否受水患严重?
老妇人是乐观且朴实的,但叶医师又寻了一圈,再蹙眉道:“为何不见夫人那乖孙之影?”
老妇人这才一时缄口,似是缓了一会儿,才又涩涩一笑:“随那洪水走了,叶医师不必哀伤,老妇我想得开,既是天将夺命……叶医师再尽力救治……也是不行的……谢叶医师让我孙子多了几个月时光。”
叶医师一时哽住,愣在房内。
我和玲珑闻之,也倏而哽住,先前觉和菜团子好香,现下看着,也不再能食得下去了。
反倒是老妇人悄然转身抹去了眼泪,又转头安慰我们道:“快吃快吃,我去为各位备些茶水。”
便噙着泪儿,转身离去了。
叶医师一时有些难受又尴尬,哽了好久,才看我发愣,又道:“老夫让太后忧心了。”
“无妨,“我也回过神来,叹口气来,问他道:“那妇人先前说您救了他的孙子,是何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