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瑶轻轻地将另一半也从糖棒上咬下来，却不急着咬碎，只把它搁在嘴里晃来晃去，完全失去了吃棒棒糖的灵魂所在。她拍拍手，强如她的沟通能力，此时居然也罕见地冷了场。
    时间临近下午的上课时间，已经有勤奋的学生陆续从宿舍楼内走出，揉着还未完全清醒的双眼 ，朝着还算寂寥的教学楼走去。邱小萝早就被夏梦瑶找了个理由支开，现在也多半已经进了教室。
    还能优哉游哉坐在这里闲聊的，只剩下她们两个本来就不算是学生的学生。
    “我很喜欢吃葡萄味的糖，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已经不能再吃下去了啊。”
    夏梦瑶终于将那半块糖融化掉，她的话中带着甜腻的气息，听上去却让人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方若星有些讶异，她本来以为按照夏梦瑶【苦海】的背景，她并不是那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性格，没想到在灾难来临之前，还能看到这样脆弱的她。
    不过话说回来，方若星从来也没真正理解过夏梦瑶，她只是在平时被动地等待着会长的到来，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了从不出错的机器，却忽略了夏梦瑶其实也只是个18岁的人。
    于是方若星提议道：“来聊聊天吧。”
    “就像高中生们大考之前那样的互相鼓励？”夏梦瑶微笑，“好啊，想聊什么？你来挑话题。”
    “我们本来就是学生啊，你在说什么呢。”方若星换了个姿势，她并不像夏梦瑶那样急着将棒棒糖咬碎，“那就从我开始，比如，不上学的时候都干些什么？”
    …………
    谢洪斌费劲地推开自家的门，门轴年事已高，早在去年妻子就提醒过要换，只是所里的事实在是不少，再加上之后就再也没人提及这事，居然也能让它“吱吱呀呀”地多拖累谢洪斌又一个半年。
    “咴！”
    一扬手将提包甩到沙发上，震落几个昨晚喝剩下的啤酒易拉罐，在许久未清洁过的地板上滚的到处都是。
    在这间房子里住了七八年，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精确地摸到进门右手墙壁上的开关，但现在的谢洪斌更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太过明亮的地方反而会让他难受。
    他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打算立马躺倒在沙发上，却在中途踩上了一个易拉罐，险些被绊倒。
    “操！”
    他恨恨地骂了一声，抬脚将易拉罐踢飞到阳台上，听着它在受力后弹跳了几下，再也没了声音。
    谢洪斌简单发泄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更不愉快的事情，他粗暴地将身上穿着的西装脱下，扔到一边，滚身上了沙发，踢掉脚上如同镣铐一般的皮鞋，这才稍微轻松了些。
    身体上的束缚一旦解放，便会想着开始寻找能带来快感的东西。谢洪斌并不抽烟，之前喝酒也只是浅尝辄止，但最近他的酒量越来越大了，几乎要到了当成水来喝一般的地步。
    他仰面向着天花板，家中一片死寂，就连最细微的声音都没有，只能听见外面汽车经过时候带动的风声。谢洪斌有些后悔当初买挂钟时候特意挑了个没有声响的，导致现在家里就像个坟墓一样。
    不，不如说……
    左手摸向茶几上摆着的啤酒，首先入手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生硬的东西，谢洪斌一愣，并没有多想，手指稍微挪动了一下，摸到了它的全貌，上面有个凹陷，其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啊！！”
    灼伤的痛苦瞬间顺着指尖传到他的大脑，谢洪斌翻身坐起，目眦欲裂，茶几上是一个宛若黑曜石铸成的烟灰缸，里面的半截香烟甚至还在燃烧——正是将他灼伤的罪魁祸首。
    没有多想这香烟为何燃烧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味散发，谢洪斌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将它在地上直接砸碎。
    “不对！不好！”
    在站起身之后，他又突然想起，自己明明是从来不抽烟的，这还未熄灭的烟头究竟从何而来？如果仅仅是家中进了贼，那还事小，只怕……
    “1857年8月20日，法国诗人波德莱尔被告上了法庭，罪名是在他的《恶之花》诗集中传播【伤风败俗】的诗，结果，公众的法律将他击败，六首诗歌被删除，他本人也遭受到了罚款的惩戒。”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仿佛整个人都融入到了浓郁的黑暗之中，他的手中空无一物，却像是在捧着一本书似的，口中轻声念诵着。
    “你是谁？怎么进入我家的！”
    谢洪斌质问道，他的心中其实也没有底，主要是因为手边并没有可以用于自卫的武器，而像这种盗贼，起码也会有把小刀傍身。
    “创造者是无罪的，无论是所谓洪钟大吕，亦或是伤风败俗，所创造出的内容都反映着人类的灵魂，我曾经读过《恶之花》，每当回想起他受审判的这件事情，居然也会有种莫名地情绪。”
    这个“小偷”只字不提自己，满口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胡话，但好在是没有暴起伤人的意思。谢洪斌稍稍放松了些，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你想表达什么？”
    “谢洪斌，我能看出你心底的怒火，为何不将它释放出来，成为我的助力，一同重塑这个偏离的世界？”
    “原来是个疯子！我事业有为，为什么要和你一块去搞传销？”
    谢洪斌冷笑出声，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茶几下面的一根用来撬牡蛎的小刀，随时可以出手。
    男人依然一动不动：“以那冰箱的内容物来看，你所谓的【事业有成】，似乎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可供吹捧的东西……”
    “我*你妈！”
    谢洪斌勃然大怒，带着秘密被揭开的三分惊恐，在一瞬间爆发出全部的力度，将手中的小刀径直捅向自寻死路的男人。但男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简单地伸手，揽住谢洪斌的后脑，用一种无法反制的力量和速度，将谢洪斌的前额与茶几上那黑曜石烟灰缸撞击在了一起。
    头部受创，谢洪斌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只是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佛教中有【三毒】的说法，名为贪、嗔、痴，有人苟得偷生尚且不足，觊觎本不属于他的力量；有人痴愚顽固，受制于一家一市的囚笼。你有名为愤怒的心魔，并甘愿被它焚毁掉生命中的一切……”
    男人睁开惨绿色的眼眸，取出另一根没有包装的香烟点燃，只将它放在烟灰缸中释放烟雾，缓缓渗入谢洪斌的鼻腔：“天生的恶劣根性难以修正，但不应因此而否定它。与其在无尽的折磨中自我毁灭，倒不如由我来加以利用。”
    香烟很快燃尽，谢洪斌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男人脖颈上猛地张开一张嘴，他僵着脸，右手伸入，伴随着痛苦的干呕声，一枚普普通通的白色小药片被他取了出来。他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一下子虚弱了不少。
    “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