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鹤忧心忡忡地将自己还没开多久的爱车停进学校的停车场,心里想着的全是刚才在路上看见的种种奇怪的景象,拦在车前的那个“碰瓷”者,他的样子,回想起来也有某种隐约的熟悉感。
“嘭!”
未曾料想的沉闷的碰撞声从车后轮处传来,吴云鹤立时回过神来,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恐怕是撞上啥东西了。
“别啊……”
他从外套内侧摸出一根香烟,找遍各个口袋却始终找不到打火机在哪,这才想起早上出门太急,新裤子还未做好“上岗”的准备就被穿上,当然就把火机落在家里的旧裤子里了。
没奈何,嘴里空荡荡的又感觉缺点什么,就干脆将那未点燃的烟叼在嘴里,权当吸点味道缓解。
来到车后一看,果然那里被撞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可怜吴老师开车多年,今日却在停车场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罪魁祸首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不知道是哪班的学生做的好事,正堵在吴云鹤最熟悉的停车位上。
又恰好今日被碰瓷搞得心神不安,倒车时候没注意后方,才有此一劫。
他心疼不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受伤”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修好爱车。
口中香烟的过滤嘴被咬的惨不忍睹,吴云鹤的手捂在爱车表面,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不由得自嘲一笑。
“哎,我这是在干什么?……罢了,大不了少抽几包……呃不,还是少吃几顿贵的吧。”
作为在当前社会十分少见的超大龄单身男士,吴云鹤更是拥有没有家人的无牵无挂背景,所以每个月的工资都做到了每一分都花在自己身上——不管是一次之后就没去过的健身房,还是看的昏昏欲睡的狗血爱情电影,总归都是花在自己身上。
就连这辆并不算昂贵的新车,也是他心血来潮的决定,借了一笔贷款,才拿到手中的爱好。
未来还贷款的痛苦还没落到头上,那就先快乐一段时间呗!
那现在说到底,要是因为受点损就反而影响到自己本来美好的心情,那就是本末倒置咯。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着相着相!”
吴云鹤笑着收手,却看见刚才被遮盖住的地方,却在此时光滑平整,半点被撞坏的痕迹都没有。
“……?”
他一时愣住,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左看右看,确认那明明已经不修不行的地方已然消失不见,如同崭新出厂,甚至相较于其他没被撞到的部位,都要显得更加光亮。
是我昨晚上没睡好?
吴云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难道自己刚才所见到的都是幻觉?还是说自己发现了这世界的bug?
如果吴云鹤此时还是高中生的年纪,那他肯定很乐意为了研究这一奇怪的发现,而担上上课迟到的风险;但他现在可是个老师,早已过了热血澎湃的年纪。
——哈!作为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他还是很乐意再蹲着研究一会,区别只在于不用担心迟到的限制!
有特权不用,那和没特权有什么区别?
但这份热情没有得到实行,因为一条紧急通知已经发到他手机上了,是关于岛城最新异常天气的,空气质量很差,警告各位市民避免户外活动,待在室内等待新通知,如有危险情况及时向警方求助。
吴云鹤将那短信看了几遍,心中始终有股莫名的违和感。
他顾不得那诡异地自我修复完成的新能源车,抬头看向空中被薄雾遮盖,只透露出一丝微光的太阳。
空气中传来奇怪的味道,像是某种糖果的甜,又似是危险化学品的苦。进入鼻腔的一瞬间,他的大脑就迅速发出了相应的信号:
“厌恶。”
幻听症状似乎在这雾霾天又严重了几分,吴云鹤耳边总是会传来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或是呢喃,或是怒骂,用着似曾相识却又晦涩不清的语言,各自诉说着各自的东西。
他痛苦地敲敲自己的头,即使知道这对幻听毫无作用。
“……老师?”
嘈杂的幻听没有掩盖住这一声有些犹豫的问候,吴云鹤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班上的学生柴子涵。
他对这学生的印象很不错,一个虽然天分远不如方若星,卫洛煌这种怪物,努力程度却可圈可点的男生。听说他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方若星颇有点特别的态度,但吴云鹤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只要不逾越,一切都只是青春中酸涩的回忆。
想当年他年少轻狂,还带着家中的三个半窝头被强行拉到肃州,加入季将军的军队……
不对!
吴云鹤如梦初醒,脑海中刚才浮现出的莫名其妙的画面飞速逝去,再也回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内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已经模糊的高中回忆,普普通通,丝毫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的精神多半出了点问题……或许该请个假去医院看看了。”
吴云鹤心中哀叹,表面却还算平静:“怎么这么晚才来?你看看还差几分钟就上课了!”
“对不起,吴老师!我刚才在校门口遇见了卫洛煌,但他不是来上学的……这天也真烦人,老师您有口罩吗?老师?”
吴云鹤神色突然有些恍惚,对柴子涵的话充耳不闻,他伸手在头上摸了一把,竟然摸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长头发。
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了!
他深呼吸,捂住起伏不定的胸口,心脏狂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钻出来。
………………
常相思脸色并不好看,泛起一种病态的苍白,原本惨绿色的眼眸也半隐在灰暗之中。
强行剥离【欲渊】的影响很难消除,毕竟它也可以变相看作是常相思灵魂的一个部分,但相较于接下来要得到的,无论是【欲渊】、封于澜还是【契诃夫的书页】,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卫洛煌倒在他的脚边,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校门口处的薄雾突然被一道突起的怪风吹散,常相思眯起眼睛,看到一中门内,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头发花白,胡子拉碴,衣服也有些不合身,嘴边叼着一支未燃的香烟。
他随手一指,卫洛煌身体的断裂处就被灰蓝色的光芒包裹住,原本逐渐微弱的呼吸也平稳下来。
常相思笑了笑,他知道对方这是在向他表明身份。
“你伤了我的学生,我很不想看到这种事。”那人开口,嗓音却出人意料地青涩,简直就是个还未变声的小男孩。
无餍者仔细地透过已经稀疏很多的薄雾,看着对方的脸,中年的面貌,青年的体格,少年的声音,以及那双清澈到宛若新生儿的眼眸,不同年龄段的不同特征,却诡异地和谐并存于他一个人的身上。
身穿西装的常相思像是确定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无餍者】常相思,【喰】。”
那人也站定回答:
“【万寿者】吴江,【忒休斯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