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研究所的所有同志们知悉:我们必须让所有人——不论是我国的科研工作者还是我国的普通群众——都理解如下内容——
希羽组研究所既不是要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里搞帝国主义,也不是要摧毁中国科学界,尤其是中国数学界现有的秩序。
我们想做的,只不过是在目前这样一个用学徒制构成的封建化的科研秩序里,做出向着自由资本主义甚至帝国主义前进的尝试。
对于历史上有多篇全面公开或有限公开发表的文章中,提出的所谓“中国必须先经历资本主义然后才能进入社会主义”之类的“补课论”,我们对此嗤之以鼻——我们甚至可以花很长时间去写一篇理论文章,实现对其的系统性地反驳。
但这不是现在的我们最应当做的事。
简单来说,我们试图在中国科学界甚至世界科学界掀起一场“双元革命”,并已有一份蓝图。
如果对此做拓展,那就是:我们认为,人类可以在一个进入冷战时代的世界里,跳过资本主义社会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人类绝不可能在没有开始双元革命的1788年以前,讨论去建设一个原生的、20世纪意义上的社会主义国家——工业时代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都不具备。
然而,由于这份蓝图过于先进、价值过高,并且是研究所内的甲级机密,请恕我们不能公布更多的信息,但这不耽误我们接下来要继续讨论的事。
如果我们无法完成上述的工作,我们或许会在理性层面取得成功,但在感性上将无法面对心态失衡的大多数人。
我们当然在努力完成这个工作——以基金的形式对外单位的科研项目提供科研经费放贷是一次重大的尝试,并且从国外经验来看,我们确信这会有效。
但在科研领域这个高度专业化、高度自治的领域内,“一国建成”的孤立主义路线是不可能的——苏联在这方面的教训已经显而易见。
实际上,中科院内部已经有类似的基金,并且已经多次为至少数百个科研项目提供了科研经费,但我们选择多走一步:通过贷款形式提供经费以强化审核。
于是,我们决定:把这部分存在不少争议的内容一起写进这份本应只有数据和成果展示的年终总结。
——《希羽组研究所年终总结(1983)》第二部分:关于外汇贷款基金(节选)】
之后的几天里,如果不是沈涵曦,两人都快忘记在短暂的圣诞假期还有不少事要做。
对此,所有“自己人”都非常乐见其成——包括知道了这一切的夏雯莉。
冯琪诺代表研究所与乔公进行的商谈大都得到了积极的回应,甚至是一些明确的指点——乔公觉得夏希羽和希羽组研究所的合法利润甚至还少了些。
而冯琪诺则以“安全方面的超额收益才是我们现阶段最需要的收益”为回应。
薛若琳确信两边宾主尽欢。
之后的一切都如计划好的一样如常进行着,没有什么意外。
由于《科技日报》在本时空内,创刊于1983年3月1日而非夏希羽熟悉的1986年1月1日,因此当时间来到1983年12月30日的12时50分时,载有冯琪诺、周昕、刘晓茉、薛若琳、杨振宁、王选六人的火车带着“中国科学院第五次学部委员大会推迟十天”的消息正常出发后,他们才得以不约而同地读到这天的《科技日报》。
在12月30日这天,《科技日报》的头版上除了几条稍重要的新闻之外,还全文发表了一篇重磅文章:《希羽组研究所年终总结(1983年)》。
这篇在报纸上写有“本文的内部密级为‘登报发表前乙级机密’”的年终总结中,第一部分与其他年终总结之间的差异算是寥寥无几——包括了大量的数据和简要的成果展示。
不过,在经历过众多由希羽组发起的重大议程的震撼之后,最受大多数读者关注的则是这份年终总结额外增加的后半篇内容——“第二部分:关于外汇贷款基金”、“第三部分:关于自1982年下半年至今的一系列冲突”。
这天上午的早餐结束之后,孟武拿到了印有这篇文章的报纸。
他很快就看完了前两部分,转而看向了最期待的最后一部分:
“……在我们希羽组研究所和相关各方的帮助与配合下,今时今日,我们终于可以向全世界宣告:自第一批留美幼童飘扬渡海至今的一百一十一年的时间里,这片大地上发生的、一切与科学技术和高等教育相关的闹剧已经画完了一个惊叹号。”
“这百余年的历史已经过去,或许其中曾经包含着苦难和辉煌,但进入到希羽组研究所建立至今的这段时间之后,这段历史的包袱对于所有背负它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
“这包袱里装着旧时代的、大多都已落后的派系传承、被浪费了四分之一起步的科研经费,还有各种名为‘学术爵位’的香料。”
“我们认为:这包袱或许可以让人不饿死,其中甚至还有应当保留的东西,但成本过于高昂。”
“于是,我们只能选择抢救一部分容易分离的精华,而抛弃绝大部分含有糟粕的事物。”
“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从今往后,立足中国、面向世界的我们,要做中国科学界的‘改革先驱’、‘排头兵’以及‘抗体’,成为“科研演习”中的“蓝军”。要让我国越来越多的科研单位具有国际竞争力,并争取维持这种竞争力的能力。”
“我们愿意声明:我们不是为了消灭任何特定个人或组织而存在的,但如果出现了因为我们的存在而被历史性地淘汰这一情况,我们只能给消失的它们盖上棺材,或者做一次体面的火化。”
“我们认为:从明天起的往后至少五十年里,将是人类历史上很紧要的时期。”
“我们初步判断:基因工程、系统科学、计算机科学、模糊数学、超导理论等一大批节点性的、关键性的新技术、新学科和新理论,将会改变人类社会的结构。”
“以文字排版技术为例,在1982年以前的一千多年时间里,中国这片土地上所有使用象形文字的人类都停留在同一类的排版手段。”
“在此期间,特急出版的小册子也要两至三周的时间,书籍的排版要以月甚至以年为单位,加以多位至少认识两千多个常用字和四千多个冷门字的排字员在铅富集环境下的辛勤工作,或许还要加上额外的时间绘制插图,然后用纸型进行制版。”
“而在汉字激光照排技术问世、设备开始量产之后,全人类所有的汉字铅印设备就全部过时了。”
“于是,上述流程可以在更好的环境、更少的人工工时、更低的经济成本之下,只要数天就完成。”
“这样的过程对于报纸来说可以用分钟计算,效率至少是十倍起步。而对于一般的学术期刊,也仅仅是以小时为单位。”
“更明显的差距则出现在学术专着等书籍方面——一本过去需要一年才能完成排版的书籍,现在只需最多四天就能搞定,未来甚至可以更快。”
“汉字激光照排技术对使用书面表达的汉语言文字进行信息普及起到的加速作用只是开始而已。”
“于是,我们做出初步推断:人类的政治、道德、法律、学习和传播知识的过程等全流程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我们要埋头苦干,把目光放长远。”
“我们肩膀上的担子很重,责任巨大!”
然而,孟武在读完之后发现:这份受到国内各方高度关注的文章上的署名虽然是“希羽组研究所联席会议”,但在文章开头却明确表明:夏希羽和沈涵曦为这篇文章提供了技术指导,连希羽组党委副书记汪星悦都以联席会议成员身份参与发表文章。
而上级空降到希羽组研究所的党高官的他,却完全没有出现在这份重大文件之中。
他心里很失落,向上级汇报了这件事并在这天傍晚得到答复后,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