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回抱住怀里的人,低头抵住江信的额头。
两人都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不过谁也没有提出来,只是感受着对方的身体传来的温度,庆幸着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一夜无梦。
第二日,谢泽去上朝的时候难得的精神气儿十足,连哈欠都没打一个。
偏偏还有人没有眼力见儿,非要往枪口上撞,谢泽打瞌睡的时候都没有吵赢过他,更何况是现在全盛状态下的他呢?
只见魏大学士不着痕迹地朝谢泽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站到了朝堂中央,低着头高声地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昨日兵器营主事江信名下的书铺发行了名为《京城月报》的书籍,此书上的文章华而不实,且借皇家之名哗众取宠,实在有辱斯文。
微臣以为,应当永久禁止此书的发行,以保全天家颜面。”
这话音刚落,谢泽还没什么反应呢,整个朝堂便齐齐沉默了下来。
《京城月报》一天之内传遍了京城,朝中除了极个别消息不太灵通论年纪快要告老还乡的老臣,几乎该看过的大臣基本都看多了。
就算没有看到这月报的原版,也基本都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这上面的文章内容,包括这些文章的着作者,也都知道了……
他们也不是傻子,虽然这什么月报,谢泽的文章拉去了太多的注意力,可能请动翰林院的那几位,其中定然有陛下的参与,说不准儿就是陛下授意的。
魏大人这第二天就站出来公然反对《京城月报》,明面上针对的是谢泽,实则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当众反对陛下弄出来的这个全新的部门……
康元帝并没有大怒,只是神色冷静地看着魏大学士,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
“《京城月报》上面的所有文章皆是由朕亲自审过,皆出自朝中大臣之手,魏卿家觉得,是哪一位大人写的哪一篇文章华而不实?”
这便是直接言明了,康元帝就是这京城月报的发起人了,若是谁还有异议,便是对他有意见了。
众位大臣听了康元帝的话自是不敢再多嘴,可魏大学士却是不能就这样算了。
短短一天时间,他已经亲眼看到了这月报的影响力有多大。
若是让这新建的部门继续发展下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只认可月报上所谓的“真实事件”,那这月报部门定然会发展成陛下引导舆论的最佳帮手。
魏大学士也知道陛下已经越来越忌惮他了,可是他并不担心,因为只要他一天不露出过分的错处,他就永远是天下学子心中的楷模,是他们永远的榜样。
他如今就是靠着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口碑才将这个位置踩得稳稳的,若是让这月报做下去,对他的地位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决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想到这里,魏大学士便直起身,毫不畏惧地回答康元帝的问题:“回陛下的话,这《京城月报》,说它是正经的传记,它又够不上。
可若说它单纯是风花雪月的话本子,其中却又有着朝中大臣的亲笔着作,这两者的文章放在一起,实在是过于不伦不类。
况且,贤王殿下身为王爷,却在文章中如此张扬地向一个男子示爱,还让京中百姓争相追捧,简直是在给皇家的声誉蒙羞啊陛下!”
月报中的着作者都是朝中的大臣,虽然他也并非得罪不起,可谁让魏家和他谢泽早就已经交恶了呢?
更何况,若不是因为谢泽的这篇文章,这《京城月报》的热度绝不会起得那么快,那他就能有足够的时间把这月报给撤下来,而不是这么急匆匆的,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和陛下对上了。
就算今日他赢了,《京城月报》如他所愿停办,他还得想办法缓和和陛下的关系。
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得宠,四殿下前些日子又被殿下斥责了,朝中虽有大半他的人,可还有二皇子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不得不再小心一些。
到时候,指不定得让出些利益,比如,范大人入内阁一事……只怕是不能由他做主了。
谢泽可不管他又在算计什么,只是一早上的精神劲儿还没发挥呢,当即站出来冷笑着道:“原来在魏大人的心里,皇家声誉竟然是如此轻易就能被羞辱的东西吗?”
魏大学士:“……”
“本王没听到大人口中的百姓的羞辱嘲讽,倒是只看到了魏大人眼中口中的嫌恶,莫非本王的行为不是由天下百姓来评判,而是由大人一人来决定的吗?”
“你——巧舌如簧!”魏大学士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只是对着康元帝拱了拱手,苦口婆心地道:
“陛下,正是因为百姓愚昧,没有辨别能力,才不能让贤王殿下再这么如此胡闹下去啊!
贤王仅凭一篇抒写儿女私情的文章,便得到了京城那么多百姓的好感和爱戴,以此等歪门邪道收买人心,蛊惑百姓,焉知其不是别有所图?!”
“放肆!”康元帝“唰”得站起身,沉下了脸冷冷地看向了魏大学士。
虽然他的心里也曾经怀疑过,谢泽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些时候,会惦记他身下的这个位置。
可是,他想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谢泽才刚刚送了他一份稳固皇权的大礼,他这会儿正是对这个侄子信任的时候,魏大学士为了一己之私竟敢当众编排王爷,他的野心果然是越来越大了。
众位大臣连忙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喊着:“陛下息怒。”
至于他们心里是不是恭敬,是不是只有康元帝这一个主子,这就不好说了。
就连魏大学士也跪了下来,可口中却还是坚持方才的话,镇定自若地道:“陛下息怒,微臣冒犯贤王殿下理当受罚,可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如今京中贤王的声望如此之高。
假以时日,等《京城月报》的影响遍及整个大沥朝,到时候,岂不是世人只是贤王,而不知陛下了吗?”
这一招挑拨离间,魏大学士倒是用得顺手,其实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快说出来的,毕竟他身后还有个四皇子,若是点的太直白,难免引火烧身。
可是他忍不住了,为了能让这《京城月报》停办,他必须使出杀手锏。
魏家一派的大臣接受到大人的旨意,也都纷纷站了出来,振振有词地道:“陛下,魏大人言之有理,请陛下三思。”
“陛下,贤王殿下只是王爷,如何能喧宾夺主盖过陛下的锋芒?这《京城月报》的发行实在不妥,请陛下下令停办。”
“陛下,臣附议。”
“臣也附议。”
“……”
二皇子一派虽然乐得看四皇子党和谢泽对上,可对这个新出来的月报也颇为忌惮,这会儿倒是难得和魏家站在了一条阵线上。
康元帝看着朝下乌泱泱地跪下了一大片,偌大的朝堂仅有几个人还站着,这回是真的怒了,刚要开口让魏大学士回府自省,就见苍宾白从角落里站了出来,跪在一众魏党之中,半点儿不违和地道:
“陛下,微臣认为魏大人言之有理,贤王殿下的文章的确不适合在《京城月报》之上发表。”
康元帝:“……”
魏大学士&众臣子:“……”?
苍宾白仿佛视而不见众人诡异的目光,掷地有声地道:“不过其他几位大人的文章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因此,臣恳请陛下,应了魏大人之求,禁止贤王殿下日后再于《京城日报》上发表此类文章,以正风气。”
魏大学士:“……”老夫的请求是禁止《京城月报》发行,你不要混淆视听!
然而方才,他的确是以谢泽的文章为突破口要求撤掉《京城月报》的,如此,苍宾白却直接让陛下禁了谢泽发表文章,也等同于解决了他的问题。
可他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贤王!
难怪这所谓月报部门的主事会突然站出来,原来是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魏大学士沉下了脸,刚想开口,就见方才还和自己针锋相对的谢泽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道:
“罢了,虽然本王并无词义,可既然诸位大臣都觉得本王的文章不妥,那本王日后不写便是了。”
一众大臣:“……”这……贤王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对?
魏大学士皱了皱眉看向谢泽,就见对方正对着自己微微一笑,他的脸色陡然一沉,顿时明白自己这是被坑了,可偏偏还是他自己搬起石头砸的自己的脚!
谢泽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故意写出这样一篇荒谬的文章,就是为了让他们把焦点都放在他的身上,把他和《京城月报》视作一体,以他为切入口想办法把《京城月报》停掉。
可他们这么做了,谢泽却轻而易举地甩脱了和《京城月报》的关系,就这么全身而退了。
魏大学士终于认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可他还是有一点不能理解。
难道谢泽真的对皇位没有半点儿想法吗?他会借针对谢泽来搞垮《京城月报》的最大底气就是,谢泽不会愿意放弃这《京城月报》的掌控权。
苍宾白不过一个小官儿,他可是王爷,只要他暗中在这部门安插人手,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架空苍宾白,把刊印《京城月报》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偏偏谢泽不按常理出牌,他仿佛一个丝毫不眷恋权势的圣人一样,说放手就放手了。
两相对比之下,就好像方才振振有词地怀疑谢泽图谋不轨的自己像是个小丑一样……
谢泽可不管他此刻的心情,冷哼一声,朝着康元帝拱了拱手,淡定地道:“为免旁人误会,还请陛下恩准臣日后不再参与月报部门的一应事宜。”
魏大学士:“……”
这便是谢泽和苍宾白说的办法了,他反正都不想干了,到时候就说是魏大学士上奏皇上不让他干了,还顺便转嫁了那些等他继续写序章的人的怒火,一举多得。
至于苍宾白,苍宾白自然是连思考都没有思考便同意了,他也不想承受百姓的唾沫,那就只有辛苦大学士去承受啦,能者多劳嘛!
康元帝见这两人一唱一和,便猜测他们应当是提前商量好了,又看了看魏大学士一脸焦急的模样,当即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便应了众卿家的请求,日后不再让谢泽参与月报部门之事,如此,魏卿可满意了?”
“……”魏大学士噎了一下,他当然不满意,可眼下的情况看似是陛下退了一步,答应了自己的恳求,若是他还继续不依不饶,他还没有这个勇气公然造反……
康元帝满意地看着魏大学士闭上的嘴,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诸位卿家若无其他的事,那便退朝吧。”
“……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大臣都跪在地上低着头等待康元帝的离开,只是面朝地上的脸各有各的复杂之色。
可惜,无论他们此刻是什么想法,端看康元帝方才的态度,这《京城月报》的推行,只怕是势在必行了。
等康元帝离开,苍宾白这才松了口气,刚要去找贤王殿下表达感谢,就见魏大学士已经抢在他前头走了过去。
苍宾白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随后又很快落回了原位。
贤王殿下可是上过战场以一敌百的大将军,就算魏大学士带着自己的人一块儿过去围殴,这些文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被反揍已经不错了,他瞎担心什么呀,嗐!
魏大学士走到谢泽面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贤王殿下,果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
“彼此彼此。”谢泽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魏大人为了陛下殚精竭虑,不放过任何一个威胁陛下的可能,也令本王十分敬佩。”
魏大学士:“……”这人不是个武将吗?怎么说话怎么会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