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淮国的春季,细雨如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已经整整下了一天的雨,仿佛要将整个古淮国都淹没在潮湿的雾气之中。
羽山上古淮良的那一刀,如同凛冽的寒风,深深地劈开了许君剑的身体。加之近日为了蛇疫之事,他日夜操劳,身心俱疲,终于累倒下来。
夜幕降临,许君剑的房间紧闭着门窗,隔绝了外界的雨声和风声。
在这潮湿的气候中,许君剑的伤口又疼又痒,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着他的肌肤。
每当夜幕降临,他便会梦见自己死去的爹娘,那熟悉而亲切的面容在梦中时隐时现,让他心中涌起无尽的悲伤。
他情绪低迷,不愿意见任何人,也不想吃任何东西,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地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而此刻,古淮良正快马加鞭地赶往百里府上。
他刚把城北的几十个病人送往山中隔离完毕,便接到了百里泽传来的消息——许君剑病倒了。
他心中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一般。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去见许君剑。
终于,古淮良冒雨来到百里府前,立刻翻身下马,就在他一只脚刚跨入百里府的时候,却被一袭黑影拦住去路。
“站住。”黑吟冷冷地说道,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和敌意。
“你闪开!”古淮良站在百里府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打湿了他紧皱的眉头。他的目光透过朦胧的雨幕,坚定而深邃,“无论如何,今夜我必须见到他。”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打算拦你。”
“黑吟,你到底什么意思?”
古淮良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先换身衣服。”黑吟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提醒道,“你浑身湿透,若是就这样去见许君剑,只怕会让他的病情更加严重。
古淮良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衣服,眉头紧锁。
黑吟说得对,自己不能就这样去见许君剑。
于是,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那个房间。
不一会儿,古淮良换好了衣服,再次出现在黑吟面前。
古淮良问:“现在可以让我进去了么?”
黑吟没有再阻拦古淮良,侧身让开了道路。
穿过那曲折的回廊,古淮良步履匆匆,心中满是担忧,他的脚步在青石板上回荡,也回荡在这寂静的夜晚。
他轻轻推开门,仿佛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走进房间,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照着许君剑那苍白如纸的脸庞。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古淮良的心中一阵抽痛,他悄悄走到床边,弯下腰,将许君剑那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
他轻拍着许君剑的背,声音温柔而急切:“晨羿,晨羿,快醒醒,我来了。”
见许君剑没有反应,古淮良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他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再不醒的话,我就要挠痒痒咯。”
说着,他真的抬手,轻轻地挠了挠许君剑的腰。
许君剑的身体微微扭动了一下,他缓缓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古淮良,他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意。
“古淮良你……”
“嘘。”古淮良将食指放在许君剑唇边,心中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些,笑了笑,他柔声道,“几天没吃饭,我的晨羿瘦了好多。”
许君剑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泪水却先流了出来。
他偏过头,不想让古淮良看到他这般脆弱的模样。
古淮良轻轻地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声音低沉而坚定:“什么都不用说,我已经让丫鬟准备了粥,你吃完好好睡一觉。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许君剑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窗外,雨势已停,树叶上的水滴下滑坠落,发出一种寂寥而孤寂的声音,空气里透着凉意。
古淮良给许君剑喂下一碗粥,当他把药喝完时,古淮良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他。
“用不着。”许君剑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谁说小孩子才能吃糖?”古淮良把糖硬塞进许君剑嘴里,“而且在我面前,你就是一个小孩子。睡吧,明天就天晴了。”
说着,他也在许君剑身边躺了下来,他用自己的胳膊给许君剑做枕头,很快,许君便进入梦乡。
人,可能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如此轻易地松懈下来。
这一刻,许君剑终于卸下往日的坚强冷漠,将最真实的一面袒露出来,他这里伤痕累累,阴暗潮湿。
而古淮良,在这一夜成了他唯一的光。
接下来的几日,古淮国蛇疫突然失控。
染病人数由原来的数百人陡增至数千人,从发病到死亡,最满十几天,最快七日之内!
蛇疫传染性极强,与病人皮肤接触数秒即可传染。
通常一条街上,一旦出现一名蛇疫病人,不出两天,便会陆陆续续出现数十名病人。
华府书院是城北最着名的书院,很多父母慕名而来,为了将孩子送入华府书院更是挤破了脑袋,而自从蛇疫大规模爆发以来,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书院早已关门,大部分孩子都被父母关在家里,不敢出门。
不过仍有少数父母认为,此时此刻的书院内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便将孩子继续放在书院内,并且花两倍价钱让先生们继续教授孩子四书五经,琴棋书画。
不过那街上大大小小的饭馆酒楼就没那么幸运了,自从大家知道蛇疫很可能会通过食物传播后,便没有人敢在外面吃东西。
很快,大部分酒楼就维持不下去,关门大吉,即使是古淮第一大酒楼,金樽酒楼,也无一例外。
另一边,百里泽带柳新每天挨家挨户搜查病人,一旦发现,便会立刻将人隔离起来。
可即使是这样,也没能阻断蛇疫的传播。
渐渐的,不仅是城北,古淮国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出现蛇疫病例。
而这时,士兵们再出动隔离病人,已经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街道不再繁华热闹,百姓整日关门闭户,人心惶惶不安。
大家每天都会撩起袖子看自己的手臂,大腿,生怕哪一天一觉醒来,自己皮肤也开始发紫脱落。
随着蛇疫的蔓延,尸体也渐渐堆积如山。
起初,尸体还会有家属埋葬,但后来随着蛇疫越来越严重,有些家属还没有为逝者挖好坑,自己便也跟着倒下。
无奈之下,百里泽吩咐士兵做好防护工作,搬运尸体至城北郊区外,统一进行焚烧处理。
刚开始,为了尊重和纪念逝者,士兵都是一具一具地焚烧尸体,然后把骨灰送给在城边等候的家属。
但后来渐渐的,大家也不愿意再要这骨灰了,只乞求自己不要太快被送到这个地方。
尸体太多,士兵们只有轮流昼夜不停的烧,十几具堆在一起烧。
这段时间,城北郊区浓烟滚滚,方圆十几里散发着恶心的焦臭味。
一时间,这个地方成了每个古淮人的噩梦……
古淮洲负责在后山搭建临时隔离点,可病人增加地太快,即使是士兵们不分昼夜地修建,仍然有很多病人无病房可住,他们只能等到前面的病人闭眼被抬去火化,才有希望住进去。
不过有些病人发病过于迅速,还没等到空病房,便断气了。
有些是一家人一起被感染,他们也不打算去隔离点了,干脆就在自己家中,也算得上落叶归根。
古淮良依旧每日为病人分发药材,但无奈病人太多,各种药材已然供不应求。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瘟疫,宫里宫外的大夫皆束手无策。
老百姓见求医不成,开始转而改求佛。
众人纷纷拿出所有家当,来到招祥寺烧香拜佛,乞求大名鼎鼎的净安法师出手相助,普渡众生。
从此,招祥寺成了古淮国最热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