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你冷静一点，先不要激动好吗？”
    医生看着梁司逐渐崩溃的样子，试图稳住他的情绪。
    原本就虚弱的心脏，因为梁司的情绪波动过大，彻底罢工。
    梁司感觉彻底呼吸不上来，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他痛苦的蹲在地上，嘴里还在呢喃。
    “我不要她的心脏了……我只要她活过来……”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梁司似乎听到医生着急的让人尽快准备手术，他想拒绝，却已经没了力气。
    梁司做了一个梦，梦到顾岁暖背对着他，一直在往前走。
    他怎么呼唤顾岁暖，她就好像听不见一般，越走越远。
    梁司想要追上去，却怎么也追赶不上。
    潜意识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梁司，如果他没有追上顾岁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于是，他拼了命的跑，不停的跑。
    直到，刺眼的白光唤醒了梁司的意识。
    梁司察觉他正躺在手术台上，仪器在滴滴作响，医护人员并不在身旁。
    他侧头看到他旁边还有一张手术台，医生护士都围着那手术台忙碌着。
    躺在上面的人，被医生遮挡住了面容，梁司在那人垂落的手臂上，看到了交错的刀伤。
    一瞬间，梁司认出了躺在上面的人。
    “暖暖……”
    梁司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连呼喊声都细不可闻，他努力的抬起手指，想要去触碰顾岁暖，想要引起医生护士的注意。
    不要心脏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她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了，再把她的心脏挖出来，她该多疼啊？
    梁司无比想要从手术台上起身，去把顾岁暖护在身下。
    可是上天好像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恢复了意识，却把他禁锢在这残破的身体里。
    梁司只能颤抖着伸手，向顾岁暖凑近了一厘米又一厘米，张口努力的想要发出声音。
    可是还没等他触碰到顾岁暖，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不要，他不能昏过去……他要阻止医生，他不能失去顾岁暖……
    好歹，让他再见她一面……
    梁司在内心一遍遍祈祷着自己能清醒过来，意识却还是被黑暗笼罩。
    在他手掌垂落下去的那一刻，眼泪也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
    。
    “赵花月，别挖地了！你快回家看看，你家那位好像抱回去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赵花月第一次见顾岁暖时，她和顾实还是新婚燕尔，听到同村人的提醒，她赶忙回了家，然后看到了伤痕累累的顾岁暖。
    小丫头满头是血，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青青紫紫全是伤痕，让人心疼得不行。
    在顾实口中，她得知了顾岁暖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谁家狠心抛弃的丫头，被打得奄奄一息不说，被顾实发现时，她昏迷在桥底，蜷缩着，似乎在躲避什么人。
    赵花月很可怜这小丫头，细心替顾岁暖擦拭血迹，包扎伤口。
    因为交通不便，她和顾实只能轮流背着顾岁暖徒步走了很远的路去求医。
    那时的顾岁暖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半路差点没挺过去，还是路过隔壁村时，那里的中医给顾岁暖开了一副药喝下去，她才缓了过来。
    后来，他们终于到了大医院，听说顾岁暖伤到头，要花好多钱，赵花月也毫不吝啬拿出了她的积蓄。
    收养顾岁暖，是她和顾实商量后的决定。
    小丫头似乎经历了很多，赵花月在哄她睡着后，发现顾岁暖经常做噩梦，喃喃着“爸爸，别丢下我”。
    赵花月看得心疼，下决定了决心，要让顾岁暖当她的女儿，好好照顾顾岁暖。
    后来，小姑娘开始喊她妈妈，开始粘着她，依赖她。
    赵花月真的很开心。
    她从来不在乎村里人说的什么顾岁暖其实是顾实在外面和别人生的。
    赵花月很喜欢顾岁暖，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哪怕一辈子不生育，哪怕被人议论纷纷，说收养的不如亲生的，她也不在乎。
    她家暖暖很乖，很可爱的。
    可是，隔阂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大概是顾岁暖拿着数学题，期待的让赵花月讲解，但是赵花月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时。
    大概是开家长会，要求被表彰的同学家长上台发言，其他妈妈光鲜亮丽，唯有赵花月刚从地里赶来，灰头土脸，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还弄脏了学校地板时。
    “农民的孩子，一辈子都是农民！”
    别人的鄙夷，嘲笑，毫不掩饰，深深烙在赵花月心里。
    她开始变得偏激，她开始担心害怕，只能一遍遍给顾岁暖施加压力。
    “暖暖，你要好好读书。”
    “暖暖，你要争气，要考上好大学。”
    “暖暖，你要努力挣好多好多钱。”
    只有这样，才不会像赵花月一样，永远被困在大山里，只能在烈日下挖着黄土，背着很重很重的稻谷，爬上崎岖陡峭的山路。
    赵花月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害怕顾岁暖的未来，她害怕顾岁暖松懈下来，就会变得和她一样。
    赵花月逼着顾岁暖生病也要学习，受伤也要学习。
    赵花月听说离家远的大学，都不安全，容易让顾岁暖误入歧途，听说村里人选了附近的大学，被城里工厂选中，去了城里打工了。
    她就逼迫顾岁暖选了离家近，还好找工作的大学。
    听到顾岁暖说不想上学时，她更是急得不行，如果没有大学毕业，那顾岁暖以后该怎么办？
    赵花月只能不断给顾岁暖施加压力，逼迫她继续待着。
    在唐家找回顾岁暖时，赵花月并没有阻止顾岁暖回唐家，听说唐家很有钱，听说唐家在城里，总比他们要好。
    原本，看到顾岁暖回家了，赵花月还挺开心，毕竟是养育了这么久的女儿，她怎么会不想念？
    可是，她却看到了，顾岁暖拿出了脑癌的确诊报告。
    那一刻，赵花月多么希望报告是假的，她的孩子才那么大，怎么就活不过三个月了呢？
    那一晚，赵花月根本无法入睡，她哭了很久很久，思索着该怎么救她的孩子。
    顾实盘点了积蓄，那点钱根本不够去大医院好好检查。
    赵花月想到了顾岁暖小时候差点没挺过去，救她一命的那个中医。
    天还没亮，她就拉着顾实一起去求了那个中医，只希望中医还能像从前那样，再救顾岁暖一命。
    直到医生拿出了血检结果和中药的检测结果。
    直到看到顾岁暖被盖上白布推出来。
    赵花月才发觉，她错得有多么离谱。
    她扑到顾岁暖身前，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呼唤着顾岁暖的名字。
    可是她的孩子不会再醒来了。
    是她亲手把毒药喂到顾岁暖嘴里，是她杀死了顾岁暖。
    小护士把顾岁暖的遗体推进了无人的病房内，让他们尽快给逝者整理遗容。
    比起顾实和梁鹤天，在场只有赵花月更适合做这种事。
    她留在病房里，开始给顾岁暖擦拭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