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神色慌张道:“参军大人,好……好像有敌军来袭……”
吴忠闻言,不在意地说:“是不是看错了,这里怎么会有敌军。”
苏疑却神色紧张起来,疾步往前走去:“敌军离我们有多远?有多少人?”
“二十里开外……人数未知……”
“快,布阵迎敌!”
吴忠也迅速反应过来,一部分床弩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他艰难穿过去,帮着苏疑集结士兵。
笛丰郡久攻不破,孙放得到邹立琢南下的消息,留一万人与周竖周旋,自己带着一万人前往乱石关。
邹立琢还未到,他先到了。
临近关口时,孙晨提醒道:“将军,此乃山涧小道,两边皆是高坡,易遭埋伏,属下建议绕道而行。”
四周静悄悄的,毫无人迹。孙放道:“那些愚蠢的南人怎么会想到我们会来这里?康州的援军被挡在了灞水,其他援军肯定也会往雎城去,等我们打下乱石关,直取南齐皇城,等他们发现时,已经救援不及了。”
孙晨闻言也觉得有道理,谁会注意到这样一个荒僻的小地方?
孙放豪气十足地说:“过了这关口,不过十里就到石头城了。我们冲过去,率先占领乱石关,立个头功。”
孙晨还残留一丝清醒:“将军,轻敌乃是兵家大忌,还是派人去探探路吧。”
孙放嫌他婆婆妈妈,但招架不住他的劝说,派了两个斥候探路。
苏疑透过石头缝,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队,那飘扬的大红旗帜上一个黑色的“姜”字格外显眼。
探路的斥候已经进入乱石关山谷,如果再往前走一点,就会发现他们布防的痕迹。苏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两个斥候发现这山涧小道没有什么异常,便回去汇报情况了。
很快,一万骑兵浩浩荡荡而来,速度极快,由于石道狭窄,队伍拉得很长,眼看前军就要冲过关口,苏疑看准时机,挥旗示意。
几乎是一瞬间,巨石如雨,从山坡上滚落,携带着碎石越滚越快,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撞出阵阵尘烟与飞屑。
坡下的人毫无准备,眼睁睁看着大石头砸向自己,有的人当场毙命,有的被撞飞出去,有的被压住半个身子……马儿受到惊吓,扬首嘶鸣,慢慢变成呜咽……尘土飞扬,看不真切,但那巨石滚动的闷响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每一声都如同砸在苏疑的心上。
幸好小舅舅不在,苏疑想。
石头很快被推完,烟雾渐渐散去,坡底一片惨状。侥幸逃生的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飞箭刺穿身体,死状惨烈,血流成河,哀嚎遍野。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钻进苏疑的每一个毛孔,令他作呕。
活了二十年,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尸体,而那些石头和冷箭是他让人准备的。
原来这就是战场,如此残酷,令人绝望。
箭雨过后,鼓声齐鸣,回荡在山谷中,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之势。一群士兵踩着敌军的尸体冲出去,与随后而来的敌军厮杀在一起。
孙放刚行至路口处,他的战马受惊将他甩下马背,运气好,刚好落在一处泥地上。他爬起来,吐出嘴里的泥土,大骂了一声,眼看飞箭朝自己射过来,利落滚了一圈躲开箭雨。又见一柄长刀刺了过来,孙放气急,伸手就要夺刀,却听见一声大喊:
“将军,上马!”
孙放拉住孙晨伸出的手翻身上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匹马上,略显拥挤。孙放扭动着身体,咬牙切齿道:“狡猾!实在狡猾!”
奔袭一里地,他突然调转马头,怒吼道:“我他娘的连对方人都没见到,就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太他娘的憋屈了,兄弟们,随我杀回去!”
孙晨及时劝住他:“将军!兄弟们死伤惨重,当务之急是休养整顿,让大家喘口气再从长计议,不能再莽撞出兵。”
孙放跳下马,双手叉腰,一肚子气无处可撒。可理智告诉他,确实不能再回去,如果刚才那一幕再来一遍,他这一万人怕得全军覆没。
吴忠见敌军撤退,顿时松了一口气,一脸兴奋地看向苏疑:“苏大人,首战告捷,乃是吉兆啊,我们这次,一定能大败姜国。”
苏疑却没他这么乐观,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看着清理战场的士兵,缓缓道:“对方吃了亏,不会再上一次当,肯定会另寻他路过关。寻不到路,他们也不会轻易再硬闯。我们只有三千人,对方人数上万,如果正面交锋,我们难以匹敌,所以我们要尽快想出迎敌之法。”
吴忠疑惑:“可他们不过来,我们又不敢去找他们,不就只能这样僵持着?”
苏疑看了看天色,四周灰蒙蒙一片,马上天就要黑了。他们会趁夜偷袭也说不准。苏疑道:“吴校尉,敌军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你马上回城,命人用最快的速度将城池外的农户粮食物资全部运进城去,抓紧时间修缮城墙和瓮城,我留在这里,能拖住一时是一时。”
吴忠这下对苏疑是心服口服,如果苏疑没来,让他毫无准备面对这似乎是从天而降的敌国军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敌军已经攻到城门口,也许石头城已经被攻陷。
他片刻不敢耽搁,带了几个人骑着马连夜回城。
苏疑让人将剩下的床弩安置好,架上弓箭,又让人用巨石将路堵了。如果有人敢夜闯乱石道,就会像当年的陆坚一样被堵死在这羊肠小道上。只不过他的人手不够,不然就可以从后夹击,杀得敌军一个不留。
孙放军队并没有搭建营帐,只是原地休息。借着烛光,孙发一边啃着干饼一边看着铺在简易桌子上的地图,道:“能不能从两侧绕过去?”
孙晨道:“两侧山坡虽不高,但是陡峭,我们对地形不熟悉,也容易遭埋伏。绕路也不知道绕多远,最妥当的办法是去找个当地人问问。”
孙放道:“那还不赶紧去抓!”
“已经去了。”
孙放看了看天,白日里下过雨,此时的天空倒是澄净,圆月当空,月光皎洁。孙放若有所思道:“对方没有乘胜追击,你说是因为人少,还是另有阴谋?”
孙晨听出孙放想再去试一试的想法,说道:“原本我们以为这破地方没人看守,没想到不仅有人守,还做足了准备。将军,不管前方是什么情况,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探查敌情,等邹将军和邓将军来。届时我们十万大军,就算兵分几路,也无所畏惧,无论如何也能踏平那石头城,但是现在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
副将孙晨跟了孙放很多年,虽是副将,更是参军,作战经验丰富且考虑全面。很多次都是靠着孙晨的冷静分析他才得以打胜仗,所以孙晨的话在孙放心里分量是很重的。重归重,孙放还是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死心道:“可我真的觉得他们是因为人少才不敢追来的。你仔细回想一下,他们的箭阵是不是杂乱无章,士兵的武器也不统一,一看就是还没准备好,如果我现在率军偷袭,一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孙晨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等着大军一起行动总归比较稳妥,他知道孙放是想拿下攻占石头城的功劳。可比起战功,命更重要。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孙放继续道:“这样,我带人去试探一番,就当探探路。你在这里找另外的路。”